老杨再一次体会到被房租支配的恐惧。
一个月前,房屋中介拿来一纸通知:“深圳南山区房租接下来每年涨5%”,按照合租房每月9000元的租金,在深圳南山科技园一家科技公司打工的老杨,今后每月需要再多交450元。老杨犯着嘀咕,“刚刚才涨的租房补贴,转眼又进了中介和房东口袋。”
而深圳南山科技园无数的老杨们,月复一月、兢兢业业地将公司打到卡上的住房补贴,在微信上转给给南山区的房东们。
10月13日,有网友在脉脉上发布了一个提问:本人是南山区的房东,想了解一下今年的大厂应届生薪资涨多少,好提高一下房租价格,听说腾讯今年房补4k?
这个帖子迅速引发了大厂员工们对房补以及大厂附近高额房租的关注。
在此之前,互联网大厂字节跳动因“节区房”一词火上了热搜,暴露了中介、房东围猎互联网员工“房补”的现状。一位腾讯王者荣耀手游部的员工王瑞对时代周报记者透露,腾讯今年确实提高了应届生的房补,从去年的2000元,上涨至今年的4000元。
“恰恰是因为互联网企业为员工提供的租房补贴,才带动了大厂附近的房租涨价。”老杨所在互联网公司并非大厂,但同样位于高楼林立的深圳南山科技园。据老杨介绍,在2018年之前,这里还有每月只要几百元租金的“农民房”,但是随着互联网公司的扩张,房屋大多由二房东承包,摇身一变成了一居室“公寓房”,以2000元至4000元的价格租给附近互联网工作的年轻人。
上涨的房补并没有让大厂员工们的居住环境和生活品质得以提高,因为房补左手进,右手出。
一、南山“房补圈”
深圳市南沙区拥有“宇宙最牛街道”粤海街道,据不完全统计,粤海街道坐拥112家上市公司,每年创造的GDP足以比肩一个西部省份。
而在粤海街道上班的互联网人,则常年制霸国内各大招聘平台工资统计排名前茅。
但这样的高薪与体面无关,在南沙区,租一间交通便利、生活配套完备的房子不难,难的是以合适的价格租到手。
老杨租住的小区是回迁房。房东们几乎都来自同一个村,在这里居住的大量打工人几乎也都来自同一个科技园。每晚9点,车流与人流汇成一道,从商务CBD涌向高楼住宅。
89平米,5个人合租,老杨用每月2100块的房租,获得了10平米的书房的其中一个隔断间的使用权。同样的价格,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可以租到一间不错的小单间。老杨曾考虑过搬家挪地方,但对于自己这个刚刚毕业的“深漂”来说,合租的群居生活显然更合适,且最重要的是,住得离公司近,通勤时间少了。
“小区附近没有地铁,通行主要靠挤公交,早上8:20出门的话,一般十分钟就能到,但碰上早高峰还要多20分钟。”老杨说。贝壳研究院发布的《2021年新青年居住消费报告》显示,约70%的受访对象表示可接受的通勤时长在1小时范围内。而交通与地理位置也是常年居于租房考量因素的第一位。
与字节明确规定的“距离公司步行30分钟、骑行20分钟”的房补申领条件不同,南山区的“头号玩家”腾讯对房补区域没有限制,且只为毕业三年内的员工提供。但这并不意味着,南山的大厂打工人能轻易实现租房自由。除去通勤时间的考虑外,加班文化、下班后的领导酒局等情况,也将他们的租房选择锁死在一定范围内,“大厂圈”依然存在。
住在公司3公里范围内,步行距离不超过30分钟,似乎已成为众多南山大厂员工心照不宣的大厂租房圈。
以王瑞为例,作为腾讯老员工,王瑞已经失去了领取房补的机会。但他并不打算搬离公司附近。“由于工作时常加夜班,住在公司附近,方便随时回家补觉。”王瑞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因为加班的员工众多,腾讯总部大楼附近晚上打车非常困难,打车软件常常显示排队需等待的人数超过200人。“加上深圳太热了,即便没有房补,我也不会住在超过30分钟步行距离的范围外。”
最终,王瑞选择住在距离腾讯大厦不到3公里的一处小区内,整租价格一万起步。据王瑞透露,该小区也是许多鹅厂员工的首选。
住得近,有利于应对不少夜间社交局。一位不愿具名的腾讯投资部员工透露,腾讯有的部门下班后会不定时举行德州扑克局、夜宵局等等。“离得太远了,就不好社交,以及在社交的间隙中向领导表明升职加薪的心意。”
二、被围猎的“房补”
比新人更在意大厂“房补”动态的,是互联网大厂周围的房东和中介。
在粤海街道这片面积仅约20平方公里、开车十分钟就能逛一圈的地方,高密度聚集了华为、中兴、大疆、腾讯等众多知名科技公司,2019年创造的GDP就已超2509亿元,且已孵化了112家上市公司。
这里每入驻一家互联网公司,就意味着成百上千的新租客将涌入。当地一位房产中介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大多数房东潜意识里都认为互联网的收入高。“这些年轻人还没有买房子,租房是刚需,并不在乎那点小钱。”
受益于大厂“房补”,房东们获得了高于区位内的租金。即便是在深圳楼市受政策影响,整体租房成交量下降、租金普跌的局面下,南山区中原地产的一位中介仍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近日南山区大冲村的租房价格涨了500元,这里每年小幅涨价都是正常行为。”
此外,一位在深圳大铲湾“企鹅岛”项目对面的房东冯苏也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他两个月前刚已把房租提价了200元。虽然腾讯还没正式入驻“企鹅岛”,但不少鹅厂打工人已经盯上了这片的房子,早早落子。
冯苏向时代周报记者介绍,周边的业主也已闻风而动,租房挂牌价普遍都涨了200-300元。“房主和房客双方都有戒心,但房租又不是开盲盒。因此大多数业主能相信的只有挂牌价。我作为一个还在还贷的房主,更是时刻盯着挂牌价。”
互联网大厂早已成为带动周边房价、房租的有力参与者。
2020年7月,蚂蚁金服宣布启动上市的消息后,其总部几公里外的之江九里,房价也一路看涨,到9月每平米上涨7000元,一套90平方的户型,总价涨幅超过63万元;2021年3月,字节跳动宣布上海电商部门宣布将选址在杨浦区B站所在的尚浦中心,消息刚出,附近三湘海岸小区、高镜小区房租应声上涨,最高上涨千元。
但在互联网企业所带动的房租暴涨,收割大厂的房补时,同样也误伤了那些和大厂在同一区域的互联网公司中的“小厂”年轻人。
相关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互联网从业者已经超过1677万人,而2020年中国互联网上市企业147家,算上百强榜中公司,加起来也不过200家“大厂”,在职人数不超过100万人。
在“小厂打工人”老杨看来,想要在南山实现租房自由,钱包里至少要多备几千元钱,“因为如果房租接下来还要持续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难倒在几百块钱的房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