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好不好，要看产业旺不旺，产业旺不旺，要看质量高不高。产业旺不旺，不能只看规模和吨位，甚至一些行业的“第一、第二”还会遮住自己的眼睛，旺或不旺，要看地方能否抓住产业的“七寸”。

太仆寺旗高速路边

提到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我们会想到广袤的大草原，也会想到牛羊遍野的热闹景象，当然也一定会想到各种烤肉和烤串，不禁口水直流。

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内蒙古太仆寺旗，其位于锡林郭勒盟南部，距离北京约350公里，这里也是面向津京冀的南大门。

内蒙古太仆寺旗

该旗是内蒙古重要的牛羊养殖基地，规模达五六十万头，因而在路上时我畅想，这个旗县的牛羊之多应该满街串门，烧烤摊“炊烟袅袅”应该热闹非凡，全国各地的肉配商应该络绎不绝、川流不息，百姓的日子应该也比较富裕。

我们从北京自驾前往，沿着高速一路北上，来到延庆路段，从车窗探头出去，再次领略到了长城的雄伟。

《长津湖》剧照

晚上八点多，终于抵达太仆寺旗，整车人饥肠辘辘，赶紧找家了馆子填肚子，这便是下车后的第一张照片，十月刚露头，这里却入冬，大街上并没有几个人，也没有“炊烟袅袅”。

每太仆寺旗夜景

第二天早上，旗长热情的招待了早餐，先是热气腾腾的油茶，又是满桌的牛羊肉和炒菜，早餐之丰盛不亚于满汉全席，恰也体现了旗人的热情以及特色的饮食文化。

吃完早餐，挺着肚子，我们和各位旗县领导开了一个座谈会，也了解到一些真实情况。

从旗政府窗外望去

1. 太仆寺旗户籍人口有20余万

虽然不能和河南等地动辄百万人口的大县相提并论，但这个量级却也是全盟人口最多的旗县。其中，常住人口10.9万，也就是说全旗高达一半的人口在外地务工。

2. 全旗养羊规模最大，最高达50万头

“十三五”以来，旗县推行“减羊增牛”战略和“为种而养、种养一体”的发展思路，肉牛由2015年的8.62万头增加到2020年的10.7万头，肉羊由2015年的44.14万只减少到2020年的22.57万只。为什么“减羊增牛”？简单理解就是本地的羊太多了，竞争内卷化，养羊没有养牛稳定和赚钱。

3. 全县农业播种面积140余万亩

其中规模最大的是马铃薯，高达40余万亩，占比在30%左右，是名副其实的“薯都”。太仆寺旗的马铃薯闻名全国，国内最远销往香港，主要销地还有北京、河北、山东、两广和两湖。

我查了有关数据：2013年前后，该旗贫困人口高达2.1万余人，在当年人口总额的占比超过20%，可见贫困人口之多。直到2020年3月，该旗才正式退出国家级贫困县旗之列，这也间接说明，虽然牛羊遍野，但百姓的口袋其实并不宽裕。

是什么造就了这个局面？

接下来两天，我们密集调研了七八个企业，其中有两家企业在意料之外：

一家是大名鼎鼎的华润五丰。旗政府和华润五丰共同投资了一个现代化的养殖基地，主要从澳洲引入安格斯牛种，在这里育肥、屠宰加工及外销，十四五期间的目标是两万头以上，目前已引入2000头基础母牛，并与40多家农户签订繁育、回收协议。

华润五丰现代牧业公司

另一家是鼎鼎大名的鸡蛋品牌“德青源”。2019年，旗政府和德青源联合投资了一个现代化的蛋鸡养殖工厂，现存栏蛋鸡达120万只，当前日产蛋量在70-80万枚，主要销售方式是将蛋运至北京，统一清洗、喷码、涂油等加工工序，再交由总部统一销售。

经过密集走访和调研，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个秘密：

大部分农户其实都在为各地的商贩养小牛和小羊，羊羔子和牛犊子还没长肥、没长大，就被贩卖到了全国各地，主要是河北、北京。

从产业链来看，其中最赚钱的“育肥”和“鲜肉”收益，并没有留在太仆寺旗内，也没落到农户手中，育肥收益被商贩们赚走了，鲜肉及品牌销售收益被贸易商和品牌商赚走了，旗内只享受了一个初级饲养的固定收益。

简单归类，我们把养殖到鲜肉的畜牧价值链分为三段：

• 第一段：畜崽饲养

• 第二段：饲料+育肥

• 第三段：屠宰+品牌

三个阶段的价值链通常由三波人来完成，太仆寺旗只做了第一段，这个阶段的变现周期为3-5个月，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是产业链中附加值最高的阶段，其中第二阶段的变现周期至少还要半年之久，但产值也最高。

这个现状也揭开了很多萦绕在脑袋里的迷雾：

1. 明白了“为什么牛羊遍野，但农户并不富裕的根本原因”;

2. 解答了“为什么是牛羊大县，但屠宰加工业却门可罗雀”;

3. 证实了“产业旺不旺，不能只看数量规模，要看质量”。

那么，说到这里，你或许和我一样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农户不把育肥环节留在当地呢？”

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育肥周期长，育肥跨越整个冬季，但内蒙古冬季寒冷，牛羊会吃很多饲料，但却不容易长肉，也就是肉料比过低，这样导致育肥很不经济、不划算。

原因通常也是结果的答案。

实际情况来看，太仆寺旗内并没有大宗的鲜肉交易市场，哪怕是自然形成的小市场也没有，当然也不会出现我最初畅想的“络绎不绝、川流不息”。

旗内倒是有一些初级的加工屠宰能力，尤其羊肉屠宰更强一些。以宏胜肉业为例，其是旗内最大的屠宰厂，肉羊最大屠宰产能为10万头/年，而实际屠宰量却在3万头，肉牛最大屠宰产能为1万头/年，实际屠宰量仅仅300-500头。这个现状也是全旗县的基本情况，上游外销，下游自然不饱和。

“育肥”不在本县，损失的不仅仅是“肉”，还有整个业态。商业生态会因为“缺肉”，导致屠宰加工、品牌包装、媒体营销、物流快递等相关产业的缺失。比如，前面提到的宏胜肉业，其也在朋友圈销售自家生产的羊肉卷，但却因快递成本居高而发展不起来，快递费甚至高过肉价。

调研期间，我们一并调研了土豆产业链，同样发现了类似牛羊产业链的问题：旗县马铃薯种植规模虽大，但主要售卖的还是初级薯，加工分拣、品牌分销等收益并不在本旗之内。

图示，是旗内最大的一家马铃薯企业，库窖里堆满了各类大小不一的马铃薯，其主要做大宗贸易，远销河北、北京、广州、深圳等地。这家企业虽然具备一定的初级分拣和包装能力，但尚没有直接对接渠道的能力，因为渠道商对商品的精细化分拣与品牌要求较高，他们满足不了。

马铃薯储存库

马铃薯储存库

乡村振兴出路在哪里？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我简要总结两个“一定”：

1. 一定要把“育肥”留下来

育肥留下来了，也就有肉了，屠宰加工业就会慢慢活起来，鲜肉及冻肉市场也会自然养成，产业链完整畅通，才能创造价值链，方能造福一方。

2. 一定要把物流和快递成本打下来

国家推行电子商务进农村战略已有七年，其主要任务之一就是畅通销售渠道，降低物流和快递成本，激活产业生态。要想降低成本，从可持续发展的角度来看，一定要盘活线上线下的零售市场，畜牧肉业和马铃薯业作为该旗的立业之本，更应首当其冲的大力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