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平时工作很忙。她说:最近有种感觉,自己仿佛活成了“生活的矮子”。
具体点讲,家里的麻烦事一个都不想做。一旦打起精神去做,做不好还容易崩溃。比如:
代购的衣服不合适又不能退。准备出二手,但最后包裹就一直原样堆在角落;
新手机买是买了,但有什么功能一无所知;
冰箱坏了大半年,现在干脆把插头拔了。
说起来,她是很擅长工作的那类人。
——总在加班和自我精进,很少见到有什么“懒散糊弄”的样子。但在生活琐事层面,却逐渐变得“啥也不会、总是在拖”。
在 2019 年 BuzzFeed 的一篇文章里,作者 Anne Petersen 将这种症状定义为“庶务瘫痪”:永远没法起身去做待办列表里的小事。
这个词很快走红,并在千禧一代中引发强烈共鸣。
这些事情看似简单,但却永远无法完成。它们躺在to-do list里,一周又一周,让人困扰好几个月。
你有没有符合“庶务瘫痪”的一些典型经历?这些“琐事”的特征是:
高努力、低回报;
不是很难。真正要做,可以很快做好;
不特别重要,属于中等优先级的事情;
做完它,生活会有改善,但不会特别明显;
它对你的“主要焦虑”没有明显帮助。
Anne 在文章里说,“这就是世界末日。不是‘轰轰烈烈’,而是一群不知如何去寄东西、找时间看牙的年轻人”。
更糟的是,“庶务瘫痪”会招致多种负面情绪,比如羞耻、崩溃、自我怀疑:
是我太懒、太拖延吗?因为从小被溺爱,所以“四体不勤”吗?
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熟,真正成为一个“井井有条的大人”?
还可能承受来自家人的指责。比如,我妈妈就曾经对我抱怨:“你现在一个人住,变得越来越懒,越来越不正常了。”
今天的文章要说,“庶务瘫痪”的背后,其实是更大的问题——工作倦怠。
一、“庶务瘫痪”不是病,而是一种倦怠症状
如果你最近常常因为找错路、耳机坏了、外卖送错了地址而崩溃——当这些小事逐渐越来越能触发你时,这可能就是“倦怠”的信号。
倦怠不是一种病。
虽然它最早在 1974 年被认为是一种心理诊断,心理学家 Herbert Freudenberger 将其描述为“由于过度工作或压力而导致的身体或精神崩溃”。
“倦怠”是一种导致身心疲惫的慢性压力状态。风险因素包括情绪衰竭、愤世嫉俗/冷漠,以及感觉低效。
与“疲惫”的含义不同——“倦怠”意味着,即使达到了那个地步,也迫使自己继续前进。
倦怠的几个表现是:
永远需要做一些“有成效的”事;
觉得自己应该不断地工作,不停渴望一种成就感;
当试图放松的时候,会感到内疚;
经常工作过度,但总会在截止日前完成工作;
有情绪衰竭、不满意、不称职或愤怒的感觉;
可能还有身体上的疼痛。比如纤维肌痛,主要表现为身体某些部位有触痛。通常由应激压力引起,包括身体应激或情绪应激。
……
2019 年 3 月,一项涉及 1000 多名美国人的 Google 调查显示,“47%的人正在经历倦怠”。
——有趣的是,几乎一半的参与者报告说,“由于感到精疲力尽,而拖延或忽略了家事或文书工作”。近四分之一的受访者表示,他们推迟了一些重要的预约,如医疗就诊和日常汽车保养。
图片来源:Fidelity
二、倦怠已经成为“996人”的基本精神面貌
这里我们不过多讨论“庶务瘫痪”和“倦怠”之间的相关性,而是想说:
当看到年轻人“没法做家务琐事”的时候,一些传统观念很容易认定,现在的年轻人“发烂发臭了”。因为他们看起来更懒、更自我、更挥霍、更无能。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心理学家认为,在千禧一代中,“更高的工作倦怠率”可能是由于情绪衰竭的代际差异造成的。
但也有许多其他可能的因素,比如不断上升的经济压力和越来越具侵略感的技术。
这些因素常常是系统性、全方位的。比如:
1. 你内化了“自己应该一直工作”的想法。
“做这些事,会提高我的 KPI、会让我变得更有钱、更成功吗?”——不会,那就等等再说。
即便公司规定“996”,有些人的眼球和大脑也处于 24/7 的工作文化中,避免琐事可以提供喘息的机会。
哲学家韩炳哲在《倦怠社会》一书中,将这种状态描述为“对自我的剥削”——必须成为“最优秀的自己”,自己开启和自己的战争且永远没有尽头:
我们处在一个独特的历史阶段,自由本身产生了束缚。规训社会的“应当”产生了种种规定和禁令,与之相比,自由的“能够”甚至带来了更多的束缚。“应当”尚且存在界限,“能够”却没有边界。它是开放的、没有上线。因此,“能够”导致的约束是无尽无际的。
2. 它与我们永远不再“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关。
进入中产的人,常常会误以为自己掌握了某种稳定。但产业可能突然没落、公司可能突然倒闭。一份文凭并不能让我们安稳地干到退休,你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还有多稳定。
即使是看上去稳定的大公司,“因为业务调整,条线被整个拿掉”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这时候你会想:好吧,我应该一直工作。也会继续忍受公司的不好,因为“我们看不到其他选择”,而更愿意认为“这是因为我不够努力”。
3. 工作和生活的界限是如此模糊,以致于我们感觉不到两者之间的界限,也不再有“工作和生活的平衡”。
“加班”的劳动被低估。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或爱情,因为即时通讯工具普及,人们常常被期待随时待命。不管你是在家里的床上,还是在通勤的地铁,只要你有电脑,就可以被“加班”随时入侵。
4. 社交媒体上无尽的比较。
当代的“成功”当然不仅仅是财务自由,而是有钱、有时间,最好还有品位。
你可能需要在朋友圈、微博上经营“很酷很精彩”的个人印象。虽然心里知道“展现的东西不代表全部”,但我们还是会用这些标准来评价自己。
英国的一项调查显示,74%的人曾说自己压力太大,无法应付。同一项研究发现,在经历过高度压力的 18-24 岁人群中,49%的人认为“与他人比较”是压力的来源,这一比例高于任何年龄段的人。
即使是体育、乐器和艺术这些爱好,也可能会被“扭曲”成为了好玩而做事,为了拍照和分享,陷入一种在社交媒体上显得“放松而有趣”的竞争。
5. 我们失去了放松的能力。
人们已经不再愿意单纯地“放松”了。
李松蔚曾在一篇文章里说,在帮助一些非常紧绷、没法放松的“世俗上的成就者”时,只要告诉他:休息是为了更好地工作,为了“更有节奏地用力”。
——这样才能够帮助一个人“去休息”。因为他知道,这是为了更好的工作,所以不是浪费时间。
三、“系统性的倦怠”,有解决方案吗?
我们以前写过一些应对“职业倦怠”的方法。大多是从个人层面出发,完善自己情绪弹性的内容。
但“庶务瘫痪”的提出者认为,整体的、消耗性的倦怠问题没有解决办法。
正念、放松这些个人层面的努力,不能促使“整个系统”的松动;“度假”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我们不能看到“哦,倦怠可能要来了”,然后马上启动一个“防倦怠版的自己”。
最好的治疗方法是——觉察、命名。就像处理所有的情绪问题一样,知道它是什么、为什么,是什么促成了这种感受,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另外还有几个可以尝试的建议:
学会“无所事事、什么都不做”。做一些事情时,学习让它“没有最终目标”,也不必擅长它。
区分“紧迫”和“重要”。比如,很多新闻和群聊大多都不重要,但它们制造了很大的“声量和焦虑”,如果这些事情妨碍你进行更重要的活动,就对它进行限制。比如只在早上 10 点读半小时新闻。
停止对琐事的思考,“先做 10 分钟”再说。管理焦虑的一种方法是停止思考,并将其拆解为事无巨细的小步骤。一旦开始去做了,就容易继续下去。在 Fidelity 所调查的“庶务瘫痪”者中,大约一半的人说,只要迈出第一步,就不被拖延的事情压得喘不过气来;40%的人说,“把事情分解成更小的任务、写下来”有帮助。
如果你做成了一件琐事,不要觉得没意义。比如吃顿好饭、开一瓶酒来庆祝。
总之,“庶务瘫痪”不是懒惰,也不是无能。
关键是,你是否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出了问题?当你知道自己正在经历倦怠,就可以尝试解除倦怠的诱因,减少精疲力竭的代价。
人生苦短,不必为干洗羽绒被而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