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1日晚,TMEA腾讯音乐娱乐盛典公布了今年的“年度十大热歌”。十个席位均被《云与海》《白月光与朱砂痣》《沦陷》《踏山河》《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等短视频爆款攻陷。
尽管当晚的星光足以让粉丝沸腾,但最出圈的话题却是年度十大热歌引发的关于“华语乐坛要完”的争议。
数据显示,在网友将这十首歌曲泛化成华语乐坛的目前水准后,相关话题#华语乐坛#直接冲上微博热搜榜第一位,截至12日晚上8点,阅读量高达1.4亿,而这个话题也引发了众多业内人士的痛心疾首。
在一众唱衰、哀叹之下,十几年前的华语乐坛也再次被网友拿出来缅怀,不乏网友发出周杰伦早期的演出视频,势要让大家见见真正的“华语乐坛天花板”。
此言不虚,早在几天前Apple Music公布了“中国大陆2021最热歌曲榜单Top100”中,周杰伦一人独占54席,其中TOP10占了9首,TOP20占了17首。而台湾情况也差不多,周杰伦同样拿下了收听次数最多歌手第一位。
换句话说,华语乐坛兜兜转转20年,到头来,能代表华语乐坛、兼具市场与口碑的,还是只有周杰伦。
其实近十年,唱衰华语乐坛的声音不绝于耳。诸如“为什么华语乐坛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如何理解现在是华语乐坛最悲哀的时候?”“华语乐坛是不是在原地踏步?”的提问在知乎上屡见不鲜。
而在乐迷圈之外,像杨坤、郑钧等知名歌手都曾斥责华语乐坛“开倒车”、“大不如前”,李宗盛称很多同行在听众的耳朵“倒猪食”。如今,TEMA的十大热歌再次将大家对于华语乐坛的审视和反思摆上台面。
那么,华语乐坛真的陷入了难以为继的窘境了吗?
年度十大热歌,能代表华语乐坛吗?
细看这一榜单,从“年度十大热歌”的头衔不难发现,它的选拔维度是歌曲播放量,是基于最大基数用户“耳朵投票”的结果。抛开音乐本身的艺术价值不谈,这些歌曲最大程度反映了主流受众的音乐审美,这是毋庸置疑的。
以《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为例。今年春晚上王琪登台独唱这首歌时,对于年轻人来说是完全陌生的面孔,其实早就收割了一大批父母辈的听众。单就抖音一个平台的数据而言,这首歌播放了71.9亿次,被用作BGM使用了974.2万次。这还仅是原唱,再加上各类翻唱视频,这首歌绝对缔造了一个足以令华语乐坛咋舌的数据量级。
不过,除了热度之外,这些歌曲的品质和价值可能经不起考量。十首歌曲中,除了《沦陷》《清空》《执迷不悟》《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外,其他6首都曾被网友质疑是抄袭,其中《醒不来的梦》不仅歌名来自于陈奕迅的《红玫瑰》,整首歌基本就是由《我的心好冷》和《心港》“缝制”而成。而《浪子闲话》、《踏山河》被认为是“塑料古风”,词不达意、故弄玄虚的古风歌词也广受诟病。
但有人爱,有人恨,这是圈层时代音乐发展的必然结果。尤其是在精英人群面前,这样的榜单很可能会引起不适,这些依靠洗脑、抓耳征服听众的音乐,处于音乐鄙视链的底端。但是大众群体并没有过多的考量,说破天音乐也不过是一时消遣,更多是作为短视频BGM的功能使用。
但也有业内人士表示,要对不同人群的音乐喜好予以尊重。知名音乐人潘协庆便认为,音乐本就不可以审视和比较,每个人所喜爱的音乐不过是依个人当下的“音乐磁场”所伸展出不同的“音乐触角”来过滤、接受、分辨“音乐频率”,这是非常私人化的选择。对于不同的音乐,我们应当“给予尊重”。
同时,更广泛的下沉市场对于平台方而言,绝对是一片蓝海。在短兵相接的存量竞争外,下沉市场无疑是提升用户增量的新领地。据不完全统计,这是一个多达五六亿人口的市场,他们一直处于互联网世界的边缘,但是随着流量提速降费、智能手机的普及,下沉市场的媒介素养进一步提升,他们不再是看客,成为了在流量战场具有投票权的大多数。
纵观近几年,从各类极速版的上线和“阅听返利”模式的大热,便可以看出布局下沉市场已经成为许多平台不约而同的选择。
事实上,在第一届TMEA上官方仅仅设置了“年度十大金曲”一个奖项,均由当年的短视频热歌获得,同样备受争议。随后,官方才开始区分“热歌”和“金曲”,并分设奖项。就目前来看,以热度和播放量为评判标准的奖项,必定是“抖音神曲”的天下。
在知名电台DJ杨樾看来,“任何音乐都是有目标受众的,没有任何能让所有人都喜欢的音乐,这个热歌榜单反映的是中国的社会环境、网民结构和审美导向。”对于受众和从业者而言,需要做的不是“心塞”,而是“想想自己为提高社会审美做了什么,还能做点什么”。
此外,单独拎出的TMEA热歌榜单能在多大程度上代表华语乐坛也是要画个问号的。很明显,这次颁奖典礼更多是腾讯音乐作为头部平台的实力展现,参与和获奖的艺人、歌曲更像是行业年终交流大会。
不过在版权割裂之下,我们也不会在这份榜单里看到网易云音乐推出的爆款和独家艺人。而将一个平台的数据维度榜单泛化成整个华语乐坛的发展现状,这一结论不具有有效性,也不具有信服力。
华语乐坛被唱衰,未必是件坏事
话说回来,TMEA颁布的“十大热歌”虽然不能代表华语乐坛,但是不得不承认它赤裸裸地揭露了华语乐坛面临的问题:音乐人青黄不接、歌曲质量泥沙俱下是必须直面的尴尬。
在从唱片业时代到数字音乐的产业转型期,华语乐坛此前如唱片公司这样的“把关人”角色已经缺失多年,失去了由行业各方达成的一套切实可行的筛选机制。而随着音乐行业门槛的大大降低,各种层次不齐的音乐一股脑全部涌入市场,等待市场作出数据和算法上的定夺,专业层面的声音由于失去了话语权,集体失语。
在唱片时代,天王天后成名前被唱片公司拒绝的故事常常为人津津乐道。可换个角度看,正是唱片公司对市场负责的严苛态度,决定了他们无法将不成熟的音乐人推到台前。而被唱片公司看中只是第一步,每一位成名于上个时代的音乐人都经过了一整个专业团队数月甚至数年的打磨才真正地与听众见面,这就保证了歌曲的行业标准。
不妨设想,这十大金曲投向唱片公司,有几首能走向市场呢?
在这一套规则之下,行业的门槛被一再降低。音乐人的专业素养无人诘问,导致大批音乐人不惜“缝合”、“抄袭”来把握音乐市场的风口,等待一个“一线天光”的机会,而歌曲创作的核心环节变成了追社会热点和讨好算法。
这样的弊病显而易见。周杰伦曾用超前的创作意识来引领时代,如今的“短视频音乐人”只对热点作出回应,国风当道便“踏山河”、“笑纳”,全民emo便“要不你还是把我删了吧”。
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中曾经提到:“‘娱乐至死’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娱乐本身,而在于人们日渐失去对社会事务进行严肃思考和理智判断的能力,在于被轻佻的文化环境培养成了既无知且无畏的理性文盲而不自知。”
如此看来,对于华语乐坛的调侃和唱衰并非就是坏事,它迫使人们对这个时代的音乐文化作出全新的审视。“快餐式”的“十大热歌”触及了人们心底对于音乐审美格局的底线,为“垃圾内容”赋权的恐惧则警醒音乐人们对于艺术的坚持。
近期,英国天后Adele在专访时提到:“如果谁都去为了Tik Tok做歌,那么谁来为我们这代人创作音乐?谁来给我的同龄人创作音乐?我乐意做这件事,我宁愿去迎合那些跟我有差不多人生阅历和感悟的人。”
是啊,谁来给我们这代人创作音乐呢?毕竟周杰伦40多了还在唱校园爱情。
让华语乐坛再“飞”一会儿
早在两年前,音乐人郑钧就曾在《今夜九点见》中言辞激烈地批判过当下的音乐榜单。
“现在所有的排行榜公信力都崩了,就首先你这完全没办法选择,因为它给你选好,放你面前,是让你恶心的菜,你没得选,只能吃这个。十首里面有九首,真的听不下去。”
在当时,郑钧的话同样引起了互联网的激烈讨论。但是他的确揭露了音乐排行榜迷信流量的本质问题,音乐榜单的公信力之所以崩坏,就是因为排行榜要么变成了打榜游戏,要么变成了算法榜单。
不过,随着今年娱乐圈“清朗行动”的持续进行,加强了对于“饭圈文化”的规制,专注打榜的游戏规则不再适用。在更为健康的行业生态之下,流量明星或许也不得不面对内容升级的压力,多花点心思去做好作品。
我们也看到,音乐行业长期以来也存在着“酒香也怕巷子深”的问题,但一味讨好算法,只会掣肘好音乐的发展,堵住好音乐的上升渠道。如何从顶层设计的层面去制度更好的规则,助力好歌脱颖而出,或许是更值得行业去思考的问题。
比如今年9月,网信办出台了《互联网信息服务算法推荐管理规定》,其中第十五条明确规定“算法推荐服务提供者应当向用户提供不针对其个人特征的选项,或者向用户提供便捷的关闭算法推荐服务的选项。”可见,政策作为强制力量的介入,用户有绝对的权力限制平台的算法推荐,但目前并未全面推广。
同时,我们也看到了行业重建筛选机制的尝试。复刻唱片时代的选拔机制是不可能的,2017年,唱工委创办了“唱工委音乐奖”,尝试以更具公信力的奖项,来突破音乐榜单“收听量”的“一言堂”,以此来让好内容有更多的曝光,建立更为良性的上升通道。
这个奖项从建立之初便致力于突破销售数据和人气热度的评选规则,由专业的意见来为音乐的艺术价值保驾护航,音乐的市场号召力和艺术价值均被考量,自然更具公信力。
诚然,华语乐坛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我们在唱衰的同时,也要看到更多音乐人的坚持、政策持续的规制以及行业内部的尝试。即便这些行动的热点和讨论度不够高,但是仍让我们看到行业把控发展方向的重要意义。
所以,不妨让华语乐坛再“飞”一会儿,给行业一些摸索和沉淀的时间,也给好音乐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