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底,银保监会网站发布批文同意中国银行兰州分行终止营业。尽管这两年银行关停支行网点已不是新闻,但国有行撤销省会城市分行还是第一次。目光汇聚之下,人们才猛地发现,曾经被认知为体面、清闲、收入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裁员”的银行,正在悄然换血。
数据显示,2020年上半年,六大国有银行共减员29238人,但下半年的校招迅速填补了空缺。今年秋招开始后,国有银行释放出7万个岗位再度冲上热搜,而与之相对的是1到6月,
5.34万名银行员工消失在半年报里。
1. 你知道原子K壳层吗?
李淳于不得不承认,在中国银行的笔试考卷上看到天体物理题时,她麻木的内心还是裂开了一道缝隙。
尽管此前,她已经经历过四场“毒打”:
邮政题量大时间长,从考场里出来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如丧考妣的表情;交通银行全是数学题,是换个案头就能拿去做数学专业博士招生考题的那种;平安银行的专业题又深又难,仿佛考进去不是为了当柜员而是直接做行长;只有招行稍微人性化一点,考了几道实用题……
最后靠“凭着感觉走”苟到一份offer,李淳于自己都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尤其是转年,给她发offer的中银就因为地狱难度的笔试题上了微博热搜榜。
根据受害者,不是,应聘者自述,除天体物理,中银还考察了他们的洛朗级数展示,卷积神经网络,DES加密算法,正交试验,卡方检验,三阶矩阵,粒子静态能源公式,机械图纸,滑轮动量,原子K壳层,不定积分……
“让人忍不住怀疑招人的到底是银行还是银河护卫队。”
不过骂归骂,该考还是得考。叶芮就是在#中国银行笔试#上热搜的2020年上岸的,当时她报考的分行计划招录人数在100名左右,但是报名人数却超过了7000,报录比比那一年的国家公务员考试还低。
那是叶芮参加的第二场考试,除此之外,商、农、中、工、建……基本上时间排得过来的考试,她都去了。但对于考试成绩能起到多大的筛选作用,叶芮持怀疑态度——她隐约听说,跟自己同批进来的同事,好几个都是裸考过的。
郭雪盈的本硕都是工科,为了提高自己的通过率,她参加笔试之前还特意考了银行从业、基金从业、证券从业等一水儿资格证。她直言不讳:
“我就是冲着传说中的金饭碗去的。”
毕竟最早以200多亿美元的身价登上全球最大IPO榜的不是阿里巴巴,而是中国工商银行和中国农业银行。
那是最好的时代。国内商业银行的净利润从2003年的63.05亿元一路飙升到2013年的11356.08亿元,算下来差不多增长了180倍。就连当时任民生银行行长的洪崎都忍不住公开感慨:银行利润太高了,高到有时候都不好意思公布。
传说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国家的背书、体面的招牌、稳定且高的工资、层层叠加的福利……这些高速增长的庞然大物连带着整个金融业的就业岗位都被塑造成炙手可热的金饭碗,无数年轻人怀揣着憧憬冲进这个行业,就像前几年大家排着队挤进大厂一样。
踩着黄金年代尾巴进入民生银行的董玟清楚地记得,那时每一年的中秋礼,单位除了月饼,还每人发了一张价值3000元的购物卡。
各种名类的补贴更是五花八门,交通、通讯、午餐、住房……零零总总折算下来,一个月最少3000。
还有重头戏——季度奖和年终奖。民生银行的绩效奖金由活动费用和创立奖金两部分构成,经历了2008年的次贷危机后,国家出炉“四万亿计划”,主要就是通过国家投资基础设施建设,创造就业岗位,扩大内需。而大规模投资需要渠道,这个渠道就是银行信贷。
踩在这波风口上,上到国有,下到城商,银行的生意空前好做,董玟身边不乏每个月光活动费用就能拿到两万的客户经理。
岁丰年稔的年代,这个离钱最近的行业却充满了田园牧歌的气氛。董玟还记得,那时,刚入职员工如果能交上一两个客户经理朋友,后者甚至会把自己名下的业绩全挂到新员工的名下,这样新员工的级别就会猛升,收入及相关福利也会相应上调,从而弥补新进银行因没有客户群而出现的收入低或者被贬为编外的风险。
但对这两年入职的新人来说,他们费尽心力从墙外挤进墙内,传说却依然是传说。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两个类似的故事:
“前辈说他们以前光高温补贴就大几千”
“前几年理财经理月薪到手得有一万多”
“没有监管的时候柜台清闲得很”
“以前KPI只分到支行,大家都吃大锅饭”
……
而每一个故事,都有一个“ed”做后缀,英语语法里的“过去时”。
2. 松动的金身
大约是2016年左右,空气里开始有了肃杀的味道。
那一年6月,一段山西长治漳泽农商银行公开暴打员工屁股的视频在网上流传。事件背后,指向的是银行越来越大的业绩压力。
这是一个多方承压下的必然结果。先是第一季度,银行业的不良贷款率再次攀升,整体不良贷款率达到2.04%,直接突破了2%的“生死线”。
为了压降,银行不得不加大对不良贷款的处置力度,其中主要途径之一,就是内部核销。以四大行之一的农行为例,2016年一整年,其共核销不良贷款307亿元,同比增长了97亿元。不良贷款冲销得越多,减少的利润就越大。
与此同时,利率市场化和存款保险等改革的推进,也不断压缩着银行的盈利空间。
2015年10月,银行存款利率上限被取消,中国的利率管制全面放开。从此,银行不得不采用更具吸引力的利率吸收存款,存贷之间的息差随之慢慢缩小——而存贷款的净息差,是商业银行收入的支柱,也是黄金十年银行能保持高速增长的秘诀。
粥变少了,和尚之间的竞争就会加剧。
2015年夏天考进银行的成琪对此有清晰的感受。因为性格开朗再加上外形漂亮,她一去就做了大堂的零售经理,虽然是销售岗,业绩压力也不大:“每天发发传单和客户聊聊天就好。”
但很快,日子不好过起来。年初开门红,行长一股脑给每个零售经理都下了300张信用卡、400万基金、60万保险、200个中高端客户的任务,为此,她不得不利用越来越多的休息时间去打电话和外拓。而每隔一段时间,行长就会公布大家的任务完成量,做不好就会被拉去谈话、扣奖金。
推销的过程中,她不止一次受到客户的言语骚扰,对方通常以办卡和买理财为名,要求成琪陪吃饭喝酒,一旦成琪拒绝,难听的话就会喷涌而出,有时候哪怕隔着屏幕,她都会产生对方的唾沫星子落在脸上的错觉。
原本轻松的工作氛围也变得紧张。成琪发现,身边的同事像突然挂上了两副面孔,私底下依然可以嬉笑吵闹、推心置腹,工作时间却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绊子、抢客源,甚至告黑状穿小鞋。
次数一多,她觉得谁都不可信了,忍不住下意识揣测她们是不是故意要抢自己的业绩,有时候看到几个原来关系不错的同事聚在一起说悄悄话,就会下意识地怀疑她们在背后议论自己或者正在策划怎么给人难堪。她也知道是自己神经过于敏感了,却怎么都控制不住戾气。
然而即便如此小心折腾,到年末,成琪依然没能达成目标业绩。为了不被降级,剩下的部分她不得不自掏腰包。
就在成琪为了业绩一次次卑躬屈膝时,外面的世界却一片欣欣向荣。
横空出世的余额宝,凭借着高收益和便捷性,短短几年间就吸引了6亿多用户,几乎以一举之力改变了国人的理财习惯。余额宝的大树下,各种互联网“宝宝类”理财产品开始兴起,P2P也顶着金融创新的光环诞生,超过10%的回报率,让当时一年期存款利率只有3%左右的银行望尘莫及。
率先感知到变化的人开始转换赛道。
2016年年初,中国建设银行原网络金融部总经理黄浩跳槽出任蚂蚁金服集团总裁助理;半年后,光大银行原资产管理部总经理张旭阳正式加盟百度,出任分管百度金融理财和资产管理业务的副总裁……
黄姗也是那会儿从工行离开,去了一家小贷公司。她的岗位在基层,对潮水的流向不那么敏锐,跳槽的原因很简单:
“为了搞钱。”
3. 烫手的饭碗
又调薪了。
姜蘩算了算,等这一轮调完,自己每个月到手的薪水就只剩下疫情前的一半,再扣掉房租和停车费,剩下的钱勉强够生活开支。
她知道单位这两年不景气。两大支柱性业务触礁,为了缩减成本挤出利润空间,最方便的手段就是拿她们基层开刀。
之前网上有一个针对金融业是否应该降薪的调查,一千多个人参与投票,超过45%的人投了赞成票。这让姜蘩很不能理解:
“每个月不到500块买我一个应届毕业生资格,买我早八晚九除了半小时吃饭没有午休,买我团建到夜里十一点,买我被客户骂,买我被嫌弃下班太早没有加班打营销电话。还要降?”
在她看来,银行的“金身”早已碎裂,最多算“半个铁饭碗”,属于偶尔看到新闻里一些公司大规模裁员的消息,她会庆幸自己好歹还有个工作那种。但后来,她发现这半个铁饭碗也开始变得烫手。
两个月前,姜蘩所在的网点为了推进数字化,将“高柜”从6个缩减为2个,她和另外3个柜员被转去了营销岗。
这也是这两年的大趋势,随着智能柜员机的进场和手机银行的普及,越来越多的柜台被压降。尤其是互联网金融被叫停后,传统银行的数字化直接被架上了加速带。
在姜蘩的印象里,大约是去年下半年开始,“数字化”就频繁出现在上级的各类讲话和文件里,前台也制定了更严格的分流考核标准,那些能够通过网上银行或者大厅的智能设备完成的业务,如果流去了柜台,就会按照程度扣除运营主管相应的绩效分。
数据佐证了姜蘩的感知。2020年银行业金融机构离柜交易达3709.22亿笔,同比增长14.59%;离柜交易总额达2308.36万亿元,同比增长12.18%。
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件将劳动力从重复繁琐的柜台工作里解放出来的好事,但姜蘩却并不适应。
转岗前,她所在网点已经有6名客户经理,原本的客户资源都已经被瓜分干净。前两天,她碰上一个因为原来的客户经理没有尽职尽责而差点流失的老客户,她陪逛街陪跳舞好不容易把人拉回来继续存款,最后主管告诉她,这笔业绩依然得算在原来的客户经理头上:“因为那是她的资源”。
经过这茬,她认识到想要完成KPI,唯一的途径就是外拓。但潜在的客户和身边可以动用的人脉资源都被她在柜员阶段翻来覆去薅过好几轮了,现在再打电话过去,多半只能听到漫长的忙音。
上街发传单和扫楼也行不通,她手头主要的任务是零售保险这一块,而保险是由银行和保险公司一起合作的,在她之前,这些客源就已经被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反复透支过了。
更何况,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姜蘩的同事里,也有很快就在营销岗位上混得风生水起的,那是一个比她大几岁的理财经理,属于一上酒桌就能迅速和客户领导打成一片的那种,且麻将、纸牌、KTV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每周至少有两次,姜蘩见到她时都是宿醉过后双眼通红的状态。
姜蘩从小乖巧,这样的生活状态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每次被强行拉上酒桌,也是全程一言不发低头吃饭。一两次之后,主管也不再叫她。
眼看着这个季度就要结束,她的KPI还只完成了三成。摆在她面前的路只剩三条:自掏腰包填空,忍受工资再打一次对折,或者干脆离职。
钟妍选了最后一条。
她和姜蘩一样,是今年从柜台转出来的,但她比姜蘩更倒霉一点,所在的支行直接关停,她被分去了另一个新网点做个贷经理。
新网点成立的时间不算久,个贷业务刚刚开始发展。所以她一去,就感受到了新同事的排斥,主管甚至直接找她谈话,表示她加重了支行的任务,让她找办法去别的网点,或者拉一些大资源来拯救整个网点的个贷业务。
三个月的保护期过去后,钟妍因为没能完成KPI面临末位淘汰,当然这个淘汰并不是裁员,而是降职减薪,并扣除所有绩效奖。她去请求主管像过去新人转岗时那样,分一些存量的高成本存款给她名下,以免被淘汰,但对方却反过来指责她既没有带来资源也不够努力。
后来通过私人关系,她终于对接到了一个有发展可能性的高端客户,在她的感知里,对方“有素质有学历也有地位”,是“值得尊敬的长辈”。然而,在一次业务沟通时,对方却趁无人时“触碰”了她。
而她拼命抗拒和躲避的同时,脑子里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客户很重要,我不能失去。但最终还是失去了,对方感受到她的抵触,很快就不再回应,说好的合作也不了了之。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钟妍陷入了持续不断的心悸、失眠,躯体也仿佛被情绪腐蚀,有时候早上醒来,好半天都没办法动弹,“就像鬼压床一样”。
她请假去看心理医生,不出意外是抑郁症,且已经严重到躯体化的程度。开药时,医生建议她每天除了规律作息以外最好多多晒晒太阳,但她清楚,如果在银行继续待下去,再好的太阳也救不了自己。
第二天,她递交了辞职申请。
4. 金汤匙
郭雪盈戏称自己是银行的第三空间住民。她是从入职培训时开始感觉到不对的,当时她们同批进来的新人一共有十几个,其中只有几个和她一样是985的研究生,剩下的则全出自不知名的本科。
当时大家凑在一起聊天,郭雪盈发现,比起她们这,本科生们反倒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更清晰,早早就有了想去的分行和岗位,而幸运的是,最后她们几乎都得偿所愿了。
但这种幸运,在自己身上却失灵了。郭雪盈当初和单位签的是管培生计划,她的规划是先坐柜一年,然后往分行的机关走,这也是签三方时人事给过她的承诺。
然而,等一年期满,她向主管打听回机关的消息时,却被告知由于总行要整合现有网点,减员机关人员,原本说好留给她的岗位没有了。她申请转入其它科室,得到的反馈是业绩不理想,不予通过。
她不太理解一个柜员究竟要怎样才能把业绩做得“理想化”起来,毕竟走到她面前的客户已经经历过零售经理、大堂经理的多重围堵,就像群狼环伺:
“但凡有一点可能性也不会留到我面前。”
不过,当她得知曾经一起培训的本科生们一一升走之后,她就知道,问题和业绩无关,她只是没有那把用来配金饭碗的金汤匙。
过去,银行的职业发展可以分成会计、营销和管理三条路径。新人通常要求从柜员做起,花一两年时间熟悉基层业务,之后如果选择会计条线,就在岗位上精耕细作,做成业务标杆,升为柜长,然后竞聘为支行的会计主管,再竞聘为支行的副行长;如果想转岗去营销,就可以选择一直靠业绩向上晋升至私人银行顾问,或者竞聘支行行长以及向省分行进军。
十年前,无论哪条路径,5到8年都可以走完。但现在,郭雪盈发现自己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了。
不过对于那些含着金汤匙的人来说,未来依旧光明。关于他们的故事不绝于耳:某位同事的干爹是在行里有几个亿存款的vip大客户,后来那位同事在网点干了一年柜员就去分行了;另一位同事和四大行一位支行的行长有稳定联系,所以他前期都是跟着行长走,行长去哪他去哪,过两年就直接升到了机关……
叶芮就曾瞥见过上层空间的生活。比如她所在支行的行长,一个并不比她大多少的年轻男人。对方显然没有基层经验,对所有柜员采取一视同仁的鄙夷态度。
因为后台系统老旧卡顿,叶芮和其它柜员每天的业务推进备受影响,导致挪不出时间来学习营销。行长不等她解释完,轻描淡写就下了结论:
“那肯定是你能力问题,坐柜很轻松了,扫大街的清洁工都比你们轻松。”
她和几个柜员私下里吐槽:可能这就叫降维打击吧。
不过,据已经从银行离开的钟妍观察,这几年随着利润收缩,银行里的关系户也开始内卷了:
“家里有钱今年能完成任务,明年要基数新增,总有坐吃山空的时候。家里关系很远也很难,因为打通关系七弯八绕再到行里,就没那么好用了。”
5. 出路
叶芮差点成为那消失的5.34万人之一。
她从小品学兼优,以全省前一万名的成绩考入重点大学,毕业后又从70000名竞争对手里杀出重围,成功挤进银行。但她没想到,在门里等待她的,却是一份和流水线女工差不多的工作。
在围城里待得越久,她越清楚哪怕熬过柜员期,自己未来的生活也就是在一个二级网点生生死死了:机会都是留给别人的。
而那条“末位淘汰”的机制又像幽灵一样一直在身后追赶她。银行不像互联网大厂,并没有一个公开且通行的考核标准,业绩全靠行长打分。也就是说,如果对方不喜欢你,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离开:降级、减薪、调去边缘部门……但是转念一想,银行里好像也没有比柜员更低等、更边缘的岗位了。
她在豆瓣上发了条帖子,想询问前辈离开银行之后还能做什么,有人建议考公,有人提议留学,还有人说可以去学校做财务。
但几乎每一条都会收到后来者的否决:
“考了两年一次面也没进”
“一年硕没用的,除非你纯血G5”
“中学财务日子神仙但工资极低”
姜蘩也依然在观望,尽管她发现身边已经没几个年轻同事了。她想起冯仑曾经在《酌见》里讲当年体改所解散,自己被体制丢出来的故事:
“相当于汽车拐弯,你被一脚踹下去。等你再起来,车已经走了。”
在银行这辆超级大车拐弯时,最靠近车门的她们一定是最先被踹下来的那批。但她还是希望能够把门把手攥紧一点,毕竟她还没想好下车后能去哪。
更何况,车窗外还有那么多人在拼命往上挤。比如几年前离开银行的黄珊就觉得,那大概是她这辈子做得最愚蠢的一个决定。她当初跳槽的小贷公司没能熬过上个冬天,失业的她能想到最好的去处,就是回到银行。
然而当她试着给每一个发布过招聘信息的银行发简历时,无一例外都石沉大海。有人半开玩笑似地给她提了个建议:
重新考研,然后再走一次校招。
待业半年后,她开始认真思考这条路的可能性。
郭雪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骑驴找马”,终于在去年5月份收到一份民办大学讲师的offer。有人来讨教经验,她的回答谦虚又低调:“可能是因为我本硕都是985,又发过两篇核心,试讲也还可以。学校比较看重这些吧。”
这段时间,叶芮那条提问帖也收到了新回复,对方给她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家庭主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