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回家的特朗普,到底在搞什么?12月13日,曾由特朗普一手赞助的选美比赛“环球小姐”落下帷幕,印度女孩哈尔娜兹·桑杜摘得冠军。
尽管贵为世界两大顶级选美赛事之一,环球小姐却早已在中文互联网上激不起任何水花。
对国人而言,“选美比赛”这个电视时代的产物,古老程度可以“立即入土”。毕竟,上一次引发全民关注的选美比赛,还要退回到14年前。2007年,张梓琳获得“世界小姐”总冠军,成为夺冠世界级选美比赛的第一位国人。
此后,张梓琳的商业价值水涨船高,欧莱雅、施华洛世奇、百事可乐等国际品牌,纷纷向她抛来橄榄枝,一时间,张梓琳的脸成为东亚最有辨识度的面孔。
5年后,另一位来自中国的世界小姐却迎来了完全不同的命运。同样一路披荆斩棘、PK掉全球万千佳丽的黑龙江女孩于文霞,至今寂寂无闻。百度百科上,有关于文霞的介绍少得可怜,她上一次露面,还是在6年前的《天天向上》。
与世界级选美比赛共同沉沦的,还有曾经代表整个“东亚颜值天花板”的港姐——张曼玉、李嘉欣的时代已经过去,港姐沦为了网友们一年一度的“吐槽大会”,而吐槽的焦点,总归是离不开选手们的颜值。
不过,“颜值暴跌”却不是选美比赛走向没落的根本原因。其实,放眼环球小姐、世界小姐、国际小姐等世界级选美比赛,选手们的颜值水准非常能打。
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在美人遍地的当下,我们还需要选美比赛吗?
没人看的选美比赛,还在继续蹦跶
2019年,维多利亚的秘密官宣停办维密大秀,让人舔屏的大长腿从此成为历史。维密大秀的停办,不仅源于维密大秀收视率暴跌、门店收入下滑,还来自于维密大秀所宣扬的“完美身体”,不再符合年青一代的多元审美风潮。
近年来,芭比“长胖”、CK雇佣黑人大码模特、维密邀请周冬雨代言,一场围绕女性身体的审美革命快速席卷互联网,“美丽”正在试图改写单一的模板。而把“审美标准化”推向极致的选美大赛,自然逃不过被审查的命运。
2014年,发源于英国的世界小姐宣布,将正式取消泳装展示环节。举办方认为,世界小姐的目标是要全面展现女性的魅力和价值,而不是盯着选手比谁屁股更大。
2018年,美国小姐废除了拥有90年历史的泳装环节。大赛主席卡尔森声称:“我们不会以你的外表评判你”,并强调,比赛会更加注重选手的才华与思想。次年,马来西亚有线电视台Astro举办的“国际华裔小姐”选美比赛,接到了吉隆坡市政局的通知,被迫取消泳装环节。
没了比基尼的选美比赛,元气大伤。2019年的美国小姐,收视率暴跌36%。
相比之下,在“比基尼问题”上强硬很多的环球小姐,却没能借此扭转选美残局。世界小姐取消比基尼环节之后,特朗普放话,环球小姐不会跟风,而“比基尼”正是环球小姐赢下对手的独家王牌。
结果却远非料想中这般美好。2021年的环球小姐,在福克斯电台共吸引270万的观众,相较两年前的380万人次,环球小姐的观众数量在短短两年内下降了约30%。
但这还远远不够说明选美比赛的衰落。
根据知名数据分析公司尼尔森的报告,自1974年以来,环球小姐的收视率就出现了下滑趋势。要知道,1974年的环球小姐,拥有超过3500万的观众,而当年美国的总人口不过只有2.4亿。
自1974年以来,环球小姐的收视率就出现了下滑趋势。/尼尔森
那么在中国,选美比赛的命运如何?
以国内最为热门的港姐来说,千禧年以后,港姐每年都逃不掉“史上最丑”的指摘。但实际上,就是当年的大美人张曼玉,放在今天的互联网,恐怕也难逃网友们的毒舌。
我们也许忘了,除了TVB的“港姐”,中国内地其实从未出现过真正的选美热潮。
近代中国史的第一场选美比赛是针对青楼女子的“上海花榜”。1897年,上海著名的娱乐小报《游戏报》刊登了一条“海选美女”的消息,该文招募才貌双全的美女前来参加评选。由于当时的普通女性大多不愿意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最终,上海花榜只能在青楼女子的圈内进行,影响力甚微。
民国时期,也陆续出现过一些对歌女、舞女的选美活动,但都难成气候。1946年,杜月笙主持了轰动一时的“上海小姐”选美活动,但比赛之意不在“美人”,而是为了给苏北的特大洪涝灾害筹资。
新中国成立以后,选美比赛迅速消亡。毛主席的名言“妇女能顶半边天”,让理想女性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社会主义革命下,干练、短发的劳动妇女,去性别化的“铁姑娘”才是备受推崇的女性。这与大洋彼岸人人梦想的“尤物”美人,截然不同。
直到改革开放以后的1985年,新中国才出现了第一场选美比赛——“羊城青春美大赛”,举办地为广州。在今天看来,这场选美比赛颇具平权意识,甩出当代选美比赛十八条街——性别不限,身高体重不限,而且主办方努力淡化传统意义上的“选美”,用健康、有活力的“青春美”代替。
更有意思的是,参赛选手还要通过两轮考试,面试+笔试,全程12小时,煎熬程度堪比互联网大厂招聘。考试题目网罗文学、历史、地理、政治,没点知识都不敢上场,比如:《王子复仇记》的作者是谁?最新的美国总统是谁?
选美比赛真正开始野蛮生长的时段,其实只有上世纪90年代到2010年前后,短短20年里,国内的选美比赛乱象丛生,各地的地产商、餐饮大佬,挂牌了各种“国际”“全球”选美大赛,但其实连行政区都走不出去。
实在没有外国美女,索性拉十来个白人女生充当不同国家的代表。然而,互联网时代来得太快,这些没头没尾的山寨选美比赛,瞬间就被网络上的美女碾压干净了。
选美比赛,美人不是大赢家
美女就是第一生产力——在颜值经济遍地开花的今天,没有人再会对美丽所附带的“商业价值”产生疑问。只不过,在选美比赛里,真正的大赢家却始终不是美人自己。
举办选美比赛的初衷是为了提升女性自信?展现新时代女性精神?只要稍稍过一下脑子,你就会发现这句话的荒谬之处,带动A4腰、筷子腿的选美比赛,恐怕只能打压女性自由。
其实,几乎所有的选美比赛,都是以美女为噱头,然后疯狂地把钱吸进主办方的口袋里。
以环球小姐为例,1952年,环球小姐大赛由美国加州的太平洋米尔斯服装公司创办。米尔斯服装公司原名为太平洋针织厂,成立之初是一家泳装制造商。因此,米尔斯创办选美大赛的初衷非常简单,让漂亮女孩们给自己的泳衣带货,然后吸引商界“爱美人的绅士”为其赞助。
渐渐地,选美比赛带动的可不只是泳衣销量,选美经济的格局日益打开——有美女就有关注,有注意力就能催生财富,化妆品、珠宝商、美容业,电视转播权,门票收入,以及各类跨界商业合作纷至沓来。
2017年益普索研究咨询公司的数据显示,国际选美大赛所产生的影响力,能给举办地的城市品牌、区域品牌带来意想不到的曝光,也能为举办国带来平均12亿美元的巨额收益,对旅游业产生30%至40%的推动作用。
环球小姐的总裁哈罗德·格拉索也说,选美赛事和旅游业就是一对孪生兄弟,选美能够带动举办地的交通、酒店、餐饮和各种服务业的发展。
对于一些非发达国家而言,国际选美比赛,的确搅动了当地“死水一潭”的经济。
“选美王国”委内瑞拉,曾产生过7位环球小姐、6位世界小姐,以及8位国际小姐,是全世界拥有选美冠军数量最多的国家。选美,成了当地女孩们的普遍梦想,也是脱贫致富的最佳捷径。
选美,是委内瑞拉女孩脱贫致富的最佳捷径。/《选美王国:南美洲的秘密》
选美产业给委内瑞拉的医疗美容带去了巨大的利润,模特培训、美女学院、整容导师,一系列跟“美”字沾边的行业,应运而生。
有数据显示,近10年来,拉美人在“身体改造”的开支上逐渐飙升,截至2019年,拉美人均美容消费高达8000美元。选美冠军背后的百万奖金、可以嫁入豪门的珍贵机会,吸引着贫民窟内外的女孩们。
但这到底是不是一个物有所值的命运交换呢?
纪录片《选美王国:南美洲的秘密》,讲述了那些把人生赌注投到选美上的女孩。有女孩在自己的舌头上缝了一块塑料片,这样日常只能吃流食,从而保持身型苗条;也有女孩为了选美,放弃读大学的机会,然后借钱接受胸部、臀部填充手术,努力争取“选美教父”的青睐。
只是,这样砸重金打造身体的女孩千千万万,她们到底能不能被国际评委选中、最终摘得王冠,一切都是未知数。
同样作为选美大国的哥伦比亚,也并没有因为选美产业的繁荣给当地女生带去更平等的社会地位。在哥伦比亚的旅游网站上,美女是名片、是消费品,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情人。
事实情况是,在哥伦比亚,选美活动长期受到当地毒枭和大财团的控制,不少选美冠军最终都被招入黑道上的“恐怖后宫”,成为选美这个暴力产业里最廉价的零件。
选美背后的残酷逻辑,发生在全世界的各个角落。根据菲律宾最大的选美组织Binibining Pilipinas的报告,光2010~2015年期间,该组织获利300万美元,但那些为此付出小半生的年轻女孩,只能分得其中的残羹冷炙。
更重要的是,她们失去了和男生同等的受教育机会,最终只能在“雌竞”的迷宫里打转。
美丽,谁说了算?
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美丽的话语权,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移。上世纪初期的选美比赛,评委是各行各业的名流大佬,其中以男性为主;如今的选美比赛,女性评委占据压倒性的话语权。
甚至,对于“美丽”这回事儿,有没有官方盖章,早已不再重要。
如今的选美比赛,女性评委占据压倒性的话语权。/环球小姐官网
21世纪第一个十年,人人网、猫扑、豆瓣上就有“民间女神”陆续涌现。奶茶妹妹章泽天、莫兰蒂鼻祖晚晚,都是在曾经的论坛时代被大家挖掘出的。
2016年,虎扑开始举办女神大赛,有着包揽“民间选美”的野心,不过,考虑到入选者都是功成名就的演员、模特、歌手,素人并没有机会在这场女神大赛中分得流量。
好在,前所未有的移动互联网、社交媒体,早已雪藏不了任何一个美女。对于想要出圈的女孩来说,选美这条路,倒是成了最不划算的选择。直播、短视频、Vlog、各类博主,只要赢得粉丝,就能兑现肉眼可见的好处。点赞量、粉丝粘性、观看数量,哪一个不比官方认可更具商业变现价值?
抖音上,一个卖肉的漂亮女孩,可以在一天内吸引大量点赞,然后获封“羊肉西施”,带动羊肉销量;1818黄金眼,意外地成了“网红集散地”,大家对着屏幕上的维权者郑女士、小毛、小蒋、小滕,想象她们口罩后面的美貌。以郑女士为例,在节目播出三天内,在抖音上就收获了粉丝55万。
颜值变现,早已不需要过五关斩六将,然后满眼带泪地接住那只会闪闪发光的金色奖杯。
而美丽也不再是一种稀缺品。在医美、微整、化妆品无孔不入的当下,各种博主、商家向你疯狂眨眼:“当美女”不仅不难,而且应该成为当代年轻女性的基本觉悟。
于是,我们打开微博、小红书,各种“换头大法”层出不穷,“大脸婆变港风美女”“2分钟变王祖贤”——美人,原来这样触手可及。
不过,没了选美比赛,我们从审美霸权中解放了吗?
上世纪70年代,女性主义者有云:“美国小姐代表了女性被认为应该的样子:软弱无助、平淡乏味、不问政治。如果个子、体重超过或低于男人定的标准,选美就算了吧。”
相比之下,今天的理想女性形象丰富得已经无需赘述。
不过,那条“颜值奖赏”的梯子却始终在那儿。
有网友形容得很精准:“在这个时代,普通人要当小美女,小美女要当大美女,大美女要当绝色。”颜值的梯子上,人们还是依旧一个劲儿地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