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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那个因为觉得自己的生活费不够花而辱骂父亲的留学生吗?

这位在西班牙上学的23岁中国留学生,嫌弃父亲给自己的钱太少,没法满足自己在大学的生活,将辱骂父亲的微信聊天记录发到网上。

聊天记录显示,父亲每月给她1.1万元人民币,而父亲的月薪只有1.3万元。此新闻一出,迅速冲上了微博热搜榜,引发人们的热烈讨论,并再一次将“啃老族”推上风口浪尖。

严格说起来,这位大学生不算啃老。网上对“啃老族”的解释是,不升学、不就业、不进修或不参加就业辅导,终日无所事事赋闲在家,衣食住行全靠父母的群体。

不过,她留学的西班牙,倒确实流行“啃老”。根据国际劳工组织的统计,论“啃老族”在青年人口中的占比,第一名是土耳其,占比26%,而西班牙排名也很靠前——占比12.1%。

可以说,一向以“独立”闻名的欧美年轻人,现在变成“妈宝”了。

西班牙给啃老族发钱

先去西班牙看看。

伊万·罗塞罗今年22岁,他最近和父母相处得不好。不过他坦率地承认,自己仍然和他们住在一起,因为这个西班牙小伙既没意愿也没钱搬出去。

按照当地标准,罗塞罗不能算是“不求上进”。根据欧盟统计局的数据,大多数西班牙人要到30岁的而立之年,才能从父母家里搬出去,比整个欧盟的平均年龄晚了足足4年。

具体来说,在西班牙,年龄在25岁至29岁的人中,有64%与父母同住,这个数字仅次于意大利、希腊和一些巴尔干国家,是英法德的两三倍。

孩子赖在父母家不走的原因很多,最明显的一个是钱。

西班牙的失业率一直高得吓人,2008年金融危机和2010年欧债危机余威尚在,新冠肺炎疫情又雪上加霜:今年8月,西班牙的青年失业率冲至38%,为全欧盟最高水平。

侥幸找到工作的年轻人中,也有一半以上签的是临时合同,26%是兼职合同。

即便有工作,收入也不是很高。

西班牙年轻人的平均年薪只有11643欧元,等于每月970欧元,而马德里和巴塞罗那的典型公寓月租金就接近850欧元。

今年7月的一项调查发现,对46%的西班牙家庭来说,房租占到了月收入的三成以上;至于年轻人,这个数字上升到了51%。

买房更是不用想了:马德里和巴塞罗那的房价,目前徘徊在每平米3200欧元左右。对很多西班牙年轻人来说,从父母家搬出去完全就是白日做梦。

其他欧美国家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英国国家统计局2019年表示,在过去20年里,20岁至34岁的英国年轻人与父母同住的人数增加了46%;在此期间,平均房价从9.7万英镑升至28.8万英镑。

美国全国广播公司报道称,在加州,四分之一的25岁至33岁的年轻人仍然和父母住在一起。澳大利亚的情况也不例外:20岁至24岁的年轻人中有43%还没有搬出去,而1981年这一比例为36%。

年轻人找不到工作、租不起房,只能在家啃老,酿成了严峻的社会问题。欧洲国家终于坐不住了。

10月7日,西班牙首相佩德罗·桑切斯宣布了2022财年预算提案,其中计划为该国年轻人提供每月250欧元的国家补贴,以鼓励他们搬出父母的房子。

桑切斯表示,这项补贴将使年轻人“能租到体面的住房”。所有18至35岁、年收入低于23725欧元的成年人都符合申领资格。

再苦不能苦孩子,这是在鼓励年轻人由“啃老”向“啃政府”转变吗?

这笔钱也不是西班牙政府自己掏出来的,而是出自他们从欧盟争取到的1400亿欧元新冠肺炎疫情援助资金。

此前,西班牙政府已从这笔巨款中拿出22.5亿欧元,用于兴建保障房。政府还提高了空置出租房的财产税,以遏制投机,降低租金和房价。

这些措施的主要推动者、西班牙第三副首相兼劳动与社会大臣尤兰达·迪亚兹认为,西班牙的教育体系也必须改革,以降低年轻人的高失业率。“太多年轻人获得了大学学位,却只成为了出租车司机。”她说。

迪亚兹多次警告,如果坐视不平等加剧,西班牙的“美国式社会问题”将“在我们的城市中滋生冲突和暴力”。

疫情期间,给年轻人发钱,似乎已经成为欧美很多国家的常规操作。桑切斯的这项提案,也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11月25日,西班牙议会以188对158票的结果,通过了这项预算。

外国年轻人不那么独立了

在人们的传统印象中,西方国家的年轻人一旦到了18岁,大都会离开父母独自生活。

以前的西方人,尤其在英美等崇尚个人主义的国家的确如此:如果孩子18岁还没自立,家长甚至会担心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只是,现在事情悄悄起了变化,在西欧、北美和澳大利亚等地,年轻人“自立门户”的时间越来越晚,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

“在疫情开始之前,我就已经陷入了二十来岁时必然会出现的生存危机。”玛丽埃尔·布伦纳说。

她今年25岁,此前住在芝加哥。她不喜欢自己的本职工作,工资收入也不高,加上还背着学生贷款的债务,不得不靠替人照看宠物猫来贴补收入。

总之,实惨。纽约老家的父母提议说,累了可以回家。布伦纳表示拒绝。

“我非常抵触,因为很多年轻的千禧一代都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想法,那就是和父母同住是一种退步。”她说,“自食其力,独立生活,有自己的家,有一份成功的工作,这才是理想。”

2020年春天,布伦纳的生活终于演变到付不起房租了。这位倔强的年轻人也不再硬扛,搬回了纽约。

“我从没想过,作为一个已经25岁的人,我还要住在父母家里……这让我感觉自己很失败。”布伦纳说,好在朋友很体贴,劝自己说,“如果你现在搬回父母家,没有人会笑话你的。”毕竟,一文钱压倒英雄汉。

疫情没完没了,被压倒的“英雄汉”越来越多。今年2月的数据显示,在美国,18岁至29岁的成年人中有52%与父母同住,这一比例超过了上世纪的大萧条时期。

在英国,20岁至34岁的单身青年中,有近三分之二——也就是350万人现在与家人住在一起,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

找不到工作、工资低、房租高,种种阻碍把过半的大不列颠“而立青年”逼成了“啃老族”和“家里蹲”。

这种现象是全球性的,只是各有各的叫法。

在英国,“啃老族”被称为“腌鲱鱼族”,即住在父母口袋里啃蚀退休金的孩子,或“IPOD族”,即没保险、压力大、税率高又负债多的族群;

美国则称之为“回力镖子女”,背负沉重学贷却找不到好工作;

德国人笑他们住“妈妈酒店”;

西班牙人则叫ninis,也就是西班牙短语“既不学习也不工作”的缩写。

为何女性啃老比例更高?

虽然工作不好找,但如果你还在努力接着找,家长也许心里还好受一些。问题在于,许多“家里蹲”选择完全躺平,彻底放弃了努力。

根据欧盟统计局的数据,在西班牙,这样的铁杆“啃老族”占到了总数的46%。18岁至24岁的年轻人中,有19.9%的年轻人属于这一类,在欧盟排名第二,仅次于意大利。希腊以19.3%位居第三。

今年7月15日,世界青年技能日之际,欧盟统计局表示,2020年,在欧盟20岁至34岁的年轻成年人中,有超过六分之一是铁杆“啃老族”。

很多人不喜欢被贴上这样的标签,21岁的西班牙小伙费利克斯·纳瓦罗就是其中之一。他只有中学文凭,干过的最后一份工作是在巴塞罗那的诺坎普球场担任引座员,只坚持了6个小时就拂袖而去。

但他不觉得自己是“啃老族”,因为“我每天24小时都在积极地找工作,我在不同的招聘软件上找啊找,甚至向我喜欢的公司提交了申请。”申请没通过,那又不怪他。

今年27岁的卡桑德拉同样认为自己很冤——不学习也不工作不是她的责任。

去年疫情时期,她成了一名母亲。尽管接受过急救人员的培训,但她从未登上过救护车;相反,她做的是超市收银员、护工和文书这样“非常不稳定”的工作。

不知不觉中,她成了“啃老族”,但她既没有精力学习,也没法心无旁骛地找工作:大多数岗位都要求轮班和周末上班,而她的首要任务是照顾孩子。这让她更难找到工作了。

这种现象不是个案:在几乎所有欧盟国家,女性“啃老”的比例都比男性高,因为她们要忙于照顾孩子或老人。

“家庭成员正在努力填补医疗和社会福利系统的空白,这些系统没有为患有慢性疾病、残疾、精神健康问题和药物滥用障碍的人,提供足够的护理和支持。随着人口老龄化,这一点尤为重要。”加拿大圭尔夫大学家庭关系和应用营养系的副教授安德里亚·布林说。

“现在,对祖父母的大部分照顾都是由孙辈提供的,他们对家庭生活的贡献可能是经济上的,也可能涉及照顾和其他形式的家务劳动。”

他们要为啃老族正名

在大多数国家,“啃老族”的名声都很不好听:人们视他们为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长期闲呆在家里吃老人的、用老人的、要老人的,过着悠然、轻松、安逸的生活,甚至还显得很坦然。

美国《时代》杂志曾推出过一篇关于“啃老族”的专题报道,对这些“靠父母生活,没完没了地换工作、换伴侣”的年轻人大加鞭挞。

“他们在等什么?这些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是谁?”文章还给这代人取了个绰号:“徘徊者”,意思是他们高不成低不就。

这种不耐烦的语气此后在各国媒体中俯拾皆是,他们指责年轻人太脆弱,遇到一点逆境就龟缩回家里,尽管这些逆境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

“Y一代不独立生活,这是否正在扼杀房地产市场?”2008年金融危机后,《福布斯》杂志的一个标题这样写道。

近十年后的2017年,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财经频道推出报道:“千禧一代需要搬出去,好好努力过日子!”

与此同时,多年来,这些刊物也在为“啃老族”的父母提供建议——有时,那些建议读起来就像是除害虫指南。

不过,随着搬回家投奔父母的年轻人越来越多,这些居高临下的主流媒体也悄悄地改换了调子。

“是的,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和父母住在一起——但这就一定不好吗?”澳大利亚学术新闻媒体《对话》安慰读者道,“在某些方面这的确痛苦,而在另一些方面它也是有益的。”

美国的《大西洋月刊》则在舌敝唇焦地给读者“科普”:年轻人住在父母家里其实是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普遍做法,许多西方人,比如南欧国家的人,也更愿意一大家子人聚居在同一屋檐下,更不要说印度和中国了。

“孩子住在父母家里本身并不是一件坏事。事实上,人们甚至可以说,它被不公平地污名化了。也许这次疫情是一个机会——一个不受欢迎的机会,它肯定会使人们重新评估一种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经常被诽谤,但却变得越来越普遍。”《大西洋月刊》说道。

毕竟,虽然铁杆“啃老族”确实不少,但大多数年轻人还是在努力找工作,而非满足于在家蹭吃蹭喝。

皮尤研究中心的数据也显示,18岁至34岁的美国“啃老族”中,有四分之三的人会向父母支付食品、杂货或水电费。

正如《大西洋月刊》所写,千禧一代在买房买车方面落后于其他几代人,不是因为年轻人不想要,而是因为他们已经负担不起了。

“他们会在金钱和其他方面提供帮助,比如照顾孩子、做饭和打扫卫生,”《如今的孩子:人力资本和千禧一代的形成》一书的作者马尔科姆·哈里斯提醒人们也要看到这个群体的另一面,“人们对‘啃老族’的刻板印象是荒谬的,跟现实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