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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不是静止,而是同静止作斗争,是创作,是创造。”

——诗人·泰戈尔

01.

中国的网剧创作者,都应该感谢陈凯歌。

2005年末,《无极》的广告铺天盖地,一位叫胡戈的青年被吸引进电影院。看完《无极》,顿时觉得被忽悠了。一股不能不吐槽的冲动积蓄在胡戈胸中。

随着脑海中《中国法治报道》的画面出现,胡戈把《无极》剪成了一个搞笑、戏谑的凶杀故事,取名为《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彻底解构了原片。

胡戈剪出《馒头》,只是给朋友欣赏。结果被传到网上,迅速引起狂欢。恶搞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各大论坛,把凯歌给气坏了,并留下千古名句:

“做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还记得《馒头》里的解说词吗?”

胡戈的一小步,却是中国网剧的一大步。

《馒头》火爆后,视频网站看到了小视频疯狂传播的潜力,纷纷把目光投向“自制”。胡戈为阿里做了一个布什被人扔鞋的营销视频《鞋袭》后,各大网站越发觉得有搞头。恰逢电视剧集版权费上涨,如此一来,视频网站开始试探着做起了短视频剧。网剧1.0版的大幕,就这么拉开了。

2008年,老牌网站酷6就找宁财神写过一个7集网剧《微客帝国》,但并未形成影响。胡戈爆红后,康师傅绿茶找到优酷,想复制《馒头》的奇迹,做一个病毒营销视频,优酷说,做一个营销视频,还不如做个短剧。拿到十几万后,优酷在网上大面积物色,终于物色到一个做类似视频的青年。

这个人,就是卢正雨。

作为港片资深粉,星爷脑残粉,卢正雨当年在网上表演过很多无厘头桥段。拿到十几万预算,卢问优酷,能不能我来演。优酷说你只要能搞出有意思的东西,想干啥都行。八集短剧,每集六分钟,请不了演员,租不起场地,卢正雨就在优酷办公室里拍。半年后,《嘻哈四重奏》搞笑短剧上线,一周一播。

网友们看了都说:就这破剧,这么短,还好意思周播?

结果8集播完,《嘻哈》总点击量,过亿。

“当年的卢正雨,还很胖”

这部剧不但完满完成了营销任务,还给视频网站打开了一片新天地。那就是靠自制剧吸引流量,并吸引广告主盈利。《嘻哈》第二季拍完,卢正雨就买了车,第三季拍完,就买房了。就在《嘻哈》热播之际,优酷彼时的对手土豆网,也联合中影拍了一部《Mr.雷》。对,就是“雷人”的那个“雷”。

光冲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是哪个年代的产物。这剧不但剧情雷人,广告植入也很生硬。但在那个时代,算半个先驱,博得一大票广告主的青睐。

随后,《嘻哈》与《Mr.雷》隔空打擂,优酷与土豆之间,开启了一场自制短剧大战。优酷接连推出几部短剧。土豆见状,推出“橙色盒子”计划,每集投资50万元,砸出一部郑元畅主演的《欢迎爱光临》。点击率奇高,版权卖到海外。优酷紧跟着出品一部《我的泡沫之夏》,势头却被土豆压住。

于是乎,优酷又把目光投向微电影。搞了个“11度青春”系列。想必优酷也没料到,这一搞,搞出个大爆款,挖出一位如今改做演员的导演。

这个导演,就是肖央。

02.

1996年,从小心怀文艺梦的肖央,终于考上中央美院附中。毕业后,肖央并没能当画家,考了北电。05年毕业,肖央在现实中四处碰壁,没做成导演,只能靠拍广告挣钱。就在拍广告时,认识了王太利。

90年代,王太利怀揣音乐梦到北京,歌手没当成,在音乐刊物当小编。他搞过音乐培训班,开过水煮鱼店,办过舞蹈团,始终没放弃心中那点文艺火光。做起了明星经纪后,他拍广告,偶然结识肖央,两人相见恨晚。

也正是受胡戈《馒头》恶搞风的影响,2007年,他俩组成“筷子兄弟”,拍了音乐电影《男艺伎回忆录》,写了首《祝福你亲爱的》,引起网友注意。

“肖央也是恶搞过的”

2010年,雪佛兰科鲁兹找优酷,想做三部纪录片,记录一下年轻人的情怀、梦想。优酷借鉴《嘻哈》的经验,说还不如做微电影。优酷也是猛,一上来就要做十部。三部纪录片的预算,就这么摊在了十部微电影上。

肖央和王太利加入拍摄计划后,本来要拍10分钟的短片,拍着拍着,想起自己的文艺梦,想到80后这代人的现实,剧本扩增到40分钟。两人实在不舍得放弃,自己掏钱追加投资,成本一口气涨到70万。这部以“梦想”为主题的《老男孩》一上线,迅速席卷网络,看哭80后。最后,电影拿下1.13亿搜索量,与《阿凡达》《忐忑》《非诚勿扰》一起成为年度文化爆款。

最高峰时期,它在微博上单日转发7000次,片尾曲转发次数过亿。

网络自制视频,第一次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

“这首歌也是10年前了”

敏锐的视频网站嗅到风口,纷纷追加自制剧的投入成本。什么《唐朝好男人》《女人帮·妞儿》《钱多多嫁人记》《疯狂办公室》《泡芙小姐》,你方唱罢我登场。就在这波洪流里,有两部剧,捧红了两个人。

一个叫董成鹏,一个,叫易小星。

大鹏的故事,之前在“喜剧黑马30年”里讲过,这里就不详细展开了。大鹏最早是想做摇滚歌手,漂到北京后,被人骗了钱。当时搜狐招网编,他去搜狐做了《明星聊天室》的主持,又做了《大鹏嘚吧嘚》。那年,德国喜剧《屌丝女士》引起关注,大鹏看了,想复制一个。于是说服张朝阳,拿了一小笔资金,到处蹭明星,把喜剧模式本土化。没多久,《屌丝男士》就爆了。

2012年,《屌丝男士》累积播放量破4亿,单集最高播放量达1700万,把网络自制短剧提高到一个新层级。同年5月,优酷想做一个适合在移动端播放的mini短剧,一集最好五六分钟。优酷找到了易小星。

易小星本来是个土木监理工程师。2007年,他在A4纸上画了张脸谱。脸谱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留着八字胡,额头上一个“兽”字,笑得色眯眯。

这个名为“叫兽”的人物,是当年那个以恶搞、解构、草根文化为主旋律的互联网最好的注脚。在这张脸下面,易小星剪恶搞短片,评社会热点,讲网络笑话,充满对权威的嘲讽,顺利拿走土豆网的“最受欢迎播客奖”。

2011年,他来到北京。《老男孩》刚火不久,易小星的目标,是做导演,走的,是温情路线。结果拍的作品,并不成功,连粉丝都说,不要你温情,我们只需要你搞笑。最后优酷找到他,说服他回归喜剧。易小星拉起队伍,找到给《日和漫画》中文版配音的白客,为他量身定制了“王大锤”这个屌丝角色。

大家参照《日和》结构,拍了个划时代的段子剧,《万万没想到》。

一上线就火了。

“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万万》每集虽然只有五六分钟,却要设计50个包袱。剧集以王大锤的屌丝人生为轴心,调侃各类社会热点,甚至用各种“渣特效”来制造笑点。剧情反转,又充满讽刺。上线不到3个月,播放量突破2.3亿。和《屌丝男士》一起成为了网剧2.0时代最具影响力的搞笑剧集。

当《万万》的植入广告高达7位数时,视频网站们砸钱的决心,也更坚定了。

2013年,优酷加快步伐,推出了“青年导演扶持计划”。同年9月,一个叫白一骢的青年,被慈文传媒董事长马中骏拉去腾讯谈一个项目。那天白一骢起晚了,等他赶到会议室时,项目已经在谈怎么砸钱了。

这个项目的名字,叫《暗黑者》。

而后来,白一骢有个绰号,叫“网剧一哥”。

03.

2013年,除了《屌丝男士》和《万万没想到》凯歌高奏,还有一件事,让视频网站江湖看到了自制剧的新世界。那年2月,美剧《纸牌屋》席卷全球,出品方奈飞股价应声上涨。连传统电视剧制作人,也不淡定了。

于是这一年,做过《小鱼儿与花无缺》的慈文,联手腾讯视频,在海量IP里选中了《死亡通知单》,找来白一骢做制片。当时,涉案剧不能进黄金档,而网剧审查相对宽松,腾讯看中这块风水宝地,将制作费定在了2500万。

虽然跟传统电视剧比起来,这不算啥,但在网剧里,这是一笔巨款。

白一骢毕业于中戏导演系,中学时开始投稿创作,大学做编剧。年少时,白一骢热爱阿巴斯和戈达尔。毕业时,他穷尽所能拍了个《水调歌头》,片子在德国拿奖,却不能当饭吃。这下他明白了,人,千万别跟潮流对着干。

经人介绍,他去给张纪中的《天龙八部》做编剧。紧接着又发现,在这行里,无论编剧、导演,都没什么话语权,干脆做了制片。

2011年前后,他注意到网络视频火了,但他不喜欢恶搞、戏谑。《万万没想到》火起来,他依然不能接受五毛特效。直到73万一集的《暗黑者》摆在面前,他才决定试一试。没想到这一试,把网剧格局都改了。

《暗黑者》的故事,用的是成熟IP。拍摄器材,是电影级设备。资金有限,他本来是找郭京飞客串。没想到郭京飞自降片酬,接了男主,还帮忙搭班子,做了监制。导演,是他推荐的,其他演员,也是他从公司找来的,远低于市场价。为了表演顺畅,他还更改了原著设定,把男主演成逗比性格。

拍摄时,郭京飞出了不少主意。片尾模仿《黑猫警长》让演员们拿枪打出“请看下集”,就是他想的。但因为钱少,郭的精益求精,只能打折扣。

2014年,《暗黑者》第一季上线,播放量破了5亿。

“郭京飞的杰作”

同年,另一部投资与之相当的剧集筹拍,同样为日后2.0版网剧再次升级,奠定了坚实基础。这部剧就是爱奇艺的《心理罪》。

《心理罪》原著是警察出身的雷米写的,本想拍电影,改了一稿,没过审,拖了五六年,剧本辗转到爱奇艺。当时爱奇艺自制了《灵魂摆渡》,准备再搞一部大的,就花8个月改出剧本。然后找到了一个叫五百的青年。

五百学的是平面设计,一度想去做歌手,后来发现没天赋,就问家里要了3000块钱学影视后期,误打误撞入行。他给广告做后期,越做越没劲,正好碰上长影缺人,经人介绍进组。一进去,五百就来劲,学什么都快,把拍电影的各个环节都摸透了。胡戈《馒头》出来那年,他出来拍电影,正好碰上网剧1.0时代,就在各视频网站上拍短片。最早,他以极低成本拍过一部《贱男日记》,卖给了激动网。一年后,他就成了激动网的首席导演。

《老男孩》出来后,优酷搞过一个“青年导演扶持计划”。2012年,五百拍的悬疑题材微电影《刷车》破百万点击,引起关注。他被优酷拉到了北京。

两年后,《心理罪》的剧本交到了他手上。

《心理罪》和《暗黑者》一样,极大地拓展了网剧的可能性。特别是在悬疑、凶杀、涉案题材无法进入黄金档,很多暴力、血腥画面通不过审核时,在网上播这种剧,等于弥补了国产电视剧的一个空白。跟《屌丝男士》《万万没想到》这种低成本、抖包袱的段子剧比起来,二者有更完整的故事,更优秀的制作。某种程度上,这也直接奠定了日后网络悬疑剧的大爆发。

“《刷车》还是张译演的”

《心理罪》拍完,五百就成立了五元文化,还搞了个“弧光联盟”,专门培养网剧导演,搭建网剧团队。当年跟他一起入选“青年导演计划”的杨苗,本来看不起网剧,老跟人说我要拍这个,我北电的老师会把我骂死。

看完《心理罪》,杨苗直接傻了,心说就算给我钱,我也不一定能拍出这种质感来。不久,他就接下五百的推荐,拍了《灭罪师》。

还有,当时《心理罪》的B组导演,是个叫王伟的小子。

也正是在五百的推荐下,王伟拍出了另一部年度爆款,《白夜追凶》。

04.

2015年,是网剧大年。

这一年,网剧彻底与《屌丝男士》《万万没想到》的段子生产、屌丝人设挥别,搞起了正规悬疑剧。不但网站爸爸们砸钱越来越狠,连拍出《琅琊榜》的正午阳光也入场布局,李少红、冯小刚都被传出要拍网剧。

而最令业内震惊的,还是爱奇艺霸气地砸了6000万,找来白一骢做编剧,找来李易峰、杨洋、唐嫣做主演,把超级IP《盗墓笔记》给搬到了网上。单集成本500万,直接就把2年前还被看成low逼的网剧变成了高帅富。

《盗墓笔记》的上线,不但改变了往日网剧作坊式生产的格局,还让视频网站们见了真金白银。上线后,只有付费会员才能一次性看完全剧。当时给爱奇艺带去了至少260多万的会员。虽然剧集修改后,文物被“上交给国家”,各种设定更改,被频频吐槽,白一骢的微博下面收到各种谩骂,还是挡不住广大粉丝们追剧的疯狂。爱奇艺一度因此服务器瘫痪。

最终,《盗墓笔记》拿下28亿的点击。

短短半年,会员数涨了500万。

“请把文物上交给国家”

这数据一出来,当初还在犹豫的金主爸爸和各制作方,再也不敢犹豫了。

再不抢地盘,以后都没汤喝了。

这一年夏天,各方网络长剧你来我往,唐人和搜狐合作《无心法师》,爱奇艺放出《校花的贴身高手》,正午阳光的侯鸿亮推出《他来了,请闭眼》,腾讯花巨款把散落的《鬼吹灯》版权集齐,李少红筹备起《妈阁是座城》…

一时间,悬疑、玄幻、修仙、灵异倾巢而出,像李易峰、霍建华这样的电视剧红人纷纷下场,先不说剧集是否精彩,至少是声势浩大。搞得网剧一哥白一骢每天只睡4个小时,同时操刀好几个项目,奔波在各大会场间。

恰好这一年,“一剧两星”政策实施,一部电视剧,每晚在黄金时段播出的卫视不得超过两家、播出不超过两集,传统电视剧的开机量,迅速下降。网剧灵活的广告植入、营销手段,也越来越有市场。直接导致电视剧年总产量下降8.2%,网剧则同比增长85%,播放量增长了足足一倍多。

年底,贾会计的前妻甘薇,又给大家打了一剂强心针。

早在2012年,甘薇就读了《太子妃升职》,当时IP版权还没那么贵。甘薇把小说攥在手上,憋了两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导演。

2014年,她认识了海岩的儿子侣皓吉吉,两人一拍即合,打算把《太子妃》搞成一部好玩儿的剧。侣皓吉吉没独立执导过,想法倒是很多。他亲自给人物设计服装,在男演员背上搭飘纱帐的木头架,让太子爷穿带腹肌的紧身铠甲。为造成强烈视觉冲击,还专门把宫殿刷成了更鲜艳的颜色。

“张天爱也算一夜爆红”

跟彼时市面上大火的悬疑剧不同,《太子妃》男穿女的设定,搞出来的剧情又纯又污,人物又养眼又雷人。虽然不是大IP,没有什么名演员,一上线却把90、00后们看得欲罢不能。上线之后,播放量狂飙,9天破亿,单日最高超2亿,给乐视送去了数不清的会员银子。

至此,3.0版网剧的影响力和赚钱力,再一次被放大,充满了想象空间。

而随着长视频网站之间的战争进入白热化,金主爸爸们都想尽快抢用户,获得更多盈利,越来越多的热钱和传统制作团队盯上网剧这块新鲜的蛋糕,加上头十年的网文IP储备,很快,早年还靠搞笑、戏谑、凑段子和讽刺社会热点才能吸引观众的自制剧,终于登台入室,有了自己的排面。

出圈的爆款,自然也就跟着来了。

05.

2016、2017年,网剧数量蹭蹭上涨,开拓出《河神》这样的新鲜题材,捧红了李现,也挖掘出《余罪》这样反英雄的人物,捧红了张一山。无论从题材、尺度还是剧集制作上,都大大拓展了国产电视剧的创作维度。

但要论及出圈,引起广大群众的热情讨论,还得说是潘粤明演的《白夜追凶》。

其实早在2014年,《白夜追凶》的剧本就写好了。剧本推介人将其视为至宝,拿着本子到处推广、拉投资,但很多人看了,都觉得没意思,觉得没有男女爱情,两兄弟的设定不够吸引人,都不愿出手。

两年后,剧本辗转到了王伟手上。

“也算潘粤明重生之作”

王伟并不是专业出身。初中辍学,报班学了个影视后期,然后在婚庆公司上班,光擦地板就擦了两个月。他的剪辑水平,完全是在一场又一场婚礼中练出来的。2007年,王伟赴京北漂,看到五百拍的《贱男日记》,顿生崇拜之情,就这么跟五百认识了。2010年,他加入了五百的公司,开始拍一个普法栏目。

五百拍《心理罪》时,他就成了B组导演。

《白夜追凶》的团队,从摄像到灯光,都是王伟合作多年的伙伴。开拍前,因为看到潘粤明在《跨界歌王》上唱摇滚,加之《唐探》里演的变态父亲,可塑性如此之强,王伟觉得他太适合演男主了。恰好潘又跟五百合作过。于是大家在KTV里喝着大酒,唱着Beyond的歌,就把这事儿定了。

不过,就在开拍前,《灭罪师》和《余罪》两部类型剧突然被下线。王伟吓了一跳,赶紧把剧本送到公安部金盾影视文化中心,希望对方把把关。影视中心的人一看,说剧本没问题,个别场景修改一下就ok。

随后,团队移至东莞,《白夜》正式开拍。每次开拍前,王伟都要跟潘粤明聊三个小时。为对标美剧,砍掉了大多没必要的剧情,加快叙事节奏。实在是平庸的地方,就用摄影来烘托气氛。

全剧拍了120天,昼夜赶工。上线不久,炸裂全网,豆瓣评分一度冲上9.0。潘粤明一人分饰四角的戏码,堪称年度表演。短短19天,《白夜》总播放量超54亿,还被奈飞买了去,直接把网剧口碑提高到了“神作”。

“啥叫演技啊?”

而就在王伟把剧本送到金盾影视中心时,一个叫吕行的导演,和一个叫齐康的制片,正为他们手上一部面试了20个演员还没找到男主角的网剧急得团团转。这部剧在当年,其实制作水平也非常高,甚至在营造氛围和剧情的环环相扣上,比《白夜》还要出色,只是被《白夜》的光芒掩盖了。

这部剧,名叫《无证之罪》。

它的原著作者,如今大家都很熟悉了。

06.

2013年,紫金陈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某地发生一起强奸杀人案,现场只留下一枚指纹,警方采集镇上上万名男子的指纹,进行比对,最终抓到了凶手。看罢,紫金陈脑海中构思出一个“杀人是为了找人”的故事。

《无证之罪》里那个叫“雪人”的凶手,就这么诞生了。

一年后,实体书出版,华影欣荣影业的齐康拿到版权,想把它拍成电影,一直没成功。2015年,韩三平把剧本推给爱奇艺。当时爱奇艺手上,已经握着紫金陈的《坏小孩》和《长夜难明》,正好凑齐了三部曲。

“《无证》里令人动容的一幕”

就网剧而言,《无证之罪》原文并不足以撑起十几集体量,幸好它遇到了一个好团队,做出了非常出色的改编,把整个故事变得更加丰满。

为了营造气氛,导演吕行直接把原本发生在江南的故事,搬到了寒冷、凋敝的哈尔滨。原作里,只有严良和骆闻双雄对决的主线,编剧便把郭羽和朱慧如丰富成了另一条故事线,二者双双推进。原作中并未浓墨重彩的李丰田,导演组也给他加了一大堆戏,造就了国产网剧史上令人过目难忘的变态杀手。

开拍前,吕行和齐康面试了20多个演员,均不满意。最后还是韩三平出面,把秦昊拉到剧组,出演严良。然后,吕行又找到在美国演舞台剧的宁里,请他出演李丰田。两位“戏骨”级表演,把《无证之罪》推向了一个更高层次。而东北的冰雪萧杀,也让整部剧质感大大提升。

《无证之罪》里很多亮点,都是演员和导演碰出来的。像剧本里李丰田会撕掉过滤嘴抽烟,这个细节,吕行并不满意。最后宁里建议,抽烟时,直接抽掉过滤嘴中的棉芯,将香烟倒着放在嘴里。点燃过滤嘴产生的火焰,会将李丰田的整张脸打成橙色,在阴影配合下,杀人犯显得更阴狠了。

我在此郑重建议,跟着网剧一路成长起来的观众们,认真看一下《无证之罪》这部剧,如果对剧情不感兴趣,也可以从李丰田出场看起,感受一下这个人物在我国电视剧历史上的稀缺性、开创性、文学性、严肃性以及邪典性。

“李丰田应该进入网剧名人堂”

《白夜》和《无证》我都看过。说实话,二者之中,我更偏爱后者。相比于《白夜追凶》,社会派的《无证之罪》最大看点,并非玄妙的推理、高超的侦破,而是对人心的挖掘,对现实的描摹,对人性黑洞的观照。

整部剧的现实主义质感,人物行事心理的刻画,都更能带动观影情绪。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年后,《隐秘的角落》会火爆全网。

07.

《隐秘》改编自紫金陈的《坏小孩》。朱朝阳的原型,其实就是紫金陈。小学二年级时,紫金陈父母离异。他父亲开水厂公司,新婚妻子很强势,紫金陈只能在暑假见到父亲。甚至有一次,同父异母的妹妹第一次见他,父亲在场,却叫他别叫爸爸。这变成了《坏小孩》的灵感。

少年时代,紫金陈是个学霸,逻辑思维能力极强。朱朝阳的种种特质,都取材于此。浙大毕业后,他做了产品经理,后来嫌工资低,打算考公务员,自学半年终于放弃,又自学编程,可惜一分钱没赚到。

最后思来想去,跑去天涯连载小说。也没抱太大希望,觉得一年赚个20万,比上班强就行。没想到三部小说都被改成网剧,一部比一部爆。

“每个人心底,或许都有一个朱朝阳”

紫金陈的故事精彩,固然不假。但很大程度上,《隐秘的角落》能火速出圈,离不开改编团队的添彩。当时,整个团队是从《无证之罪》迁移来的,磨合得非常顺畅,尤其对现实主义题材的质感如何把握,了然于心。加之有秦昊、张颂文、王景春三个老戏骨演绎角色,扎实的剧本、细致的人物心理刻画、现实氛围浓厚的塑造、极致动情的表演,想不火都难。

《隐秘》里,王景春扮演的老警官,在原著中本不存在。编剧设计了这样一个人物后,现实质感、生活细节和人物张力,瞬间就有了。

于是这一年,“一起去爬山”“我还有机会吗”成了火爆全网的梗,一首《小白船》成了邪典暗号。至今,在95万人打过分的豆瓣上,《隐秘的角落》依然保持着8.8的高分。成功地给国产网剧,立起一座高峰。

至此,网剧不但彻底摆脱了早年low、雷、渣的标签,可以从体量和观感上跟优秀的传统电视剧掰掰手腕,还能相当自豪地说一句:

“所谓神作,我们也能拍出来。”

从2006年的《馒头》血案算起,网络自制剧,匆匆走过15年。从草根恶搞聚集地,发展成微博段子剧制作坊,再到正规军入场,兴起网文IP剧,网剧从一个搞笑、调侃的屌丝,变成了如今可以填补国产剧类型空白的精神小伙,这样的蜕变放在十年前,估计也没多少人能预见到。

“好演员给网剧加了太多分”

今年到此为止,国产网剧还没什么大动静,能称其为里程碑式的爆款,至今也没出。不过凡事有个过程,随着制作队伍的扩大,制作理念的提升,我觉得也不必悲观,像《隐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白夜追凶》这种良心剧,我想迟早还会有的。

当然,前提是我们的创作环境,对现实主义的捆绑能松一点,能适当揭露一下人性善恶,能给多一点叙事空间,让我们看剧时,别觉得对现实的描摹那么假。

不然,就是《北辙南辕》被吐槽,或者《白夜追凶2》导演不想拍了。

网剧发展到如今这个阶段,观众们早就习惯用电视剧的审美去看待它了。而我们电视机里的古装穿越、婆媳大战、中产焦虑和借壳言情,实在已经够看了。

前两天,我把《我们与恶的距离》看了一遍。期待不高,先照这个标准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