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真正切换生活状态需要 3 年
一位前辈曾经和我说,多年前他们公司面临退休金与养老金制度改革,当时同期进入公司的同僚聚在一起闲聊,大家多是55岁左右的同龄人,讨论到如果立刻退休是好是坏的话题,大家议论得热火朝天。但当话题转到“那么,立刻退休的话,要干些什么呢”的时候,大家突然全部安静下来。
倘若设想可以活到80岁,那么这么漫长的退休生活该如何规划,的确很少有人具体思考过。同时,由于平均寿命的急速提升,感觉仿佛原本的卡丁车赛事突然变更成了马拉松比赛,人的意识和生活状态都很难迅速跟上平均寿命的急速提升这一现实。
这要求我们迅速从以工作为中心的生活状态切换到成熟的人生,换言之,让这平均寿命的急速提升所延长的生存时间变得充实愉快,切不可这一生始终持续单一的以工作为中心的生活状态。
这时我们要思考一下,怎样才能从工作中抽身出来从事工作之外的其他事情。之前与中年时期从公司职员转型从事其他工作的人进行访谈时,我经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真正切换生活状态需要3年”。
F先生在经历了阪神·淡路大地震之后转行从事荞麦面条生意,他说:“真正做出一份拿得出手的荞麦面,花了我足足3年的时间。”从公司职员转行开办心理健康咨询公司的G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新创建的公司真正稳定下来,差不多也花了3年时间。”
我在为社会人员研究生院讲授的风险投资理论课上,有一位从大型公司独立出来创立服务公司的女性经营者提出了这样一个疑问:“为什么我周围的风险投资经营者都告诉我,3年是风投的一个重要节点?”她很感兴趣的是,为什么这个时间是3年,既不是1年、2 年,也不是更长一点的5年?
一般来说,跳槽率较高的公司里,在某一部门的任职时间通常以3年为基本单位,这恐怕与人的感觉尺度有很大关系,在人的印象中,在某一行业做到熟悉大多需要花费3年左右的时间。几乎与此同理,学生毕业之后成为社会人的角色切换也至少需要3年时间。
听起来确实有点意思的是,小学一般设为6年,可以说是2个3年时间,而初中和高中均为3年,我有一次在讲演时提到,大学的学年有些例外,设置为4年,结果台下立即有人回应我道,“加上硕士研究生阶段的学习刚好6年”。
有研究表明,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寿司匠人或是工匠师傅,需要修炼至少10年的时间,在公司里要成为工作上能够独当一面、对他人有贡献的人需要几乎相同的时间。我的访谈工作也是经过了3个3年周期才真正得以成功。
要致力于新的事业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这期间有无数次的试错,是一个不断尝试的曲线型的过程。因此,要思考退休后的问题,并非退休后才开始思考,而是在此之前就要开始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迈出。当然,何时真正开始思考都不算迟,但我想说的是,越早开始规划,越利于退休后问题的顺利解决,也给自己开拓了更宽的选择空间。
二、退休日本男性,世界第一孤独
随笔家岸本裕纪子在写作著作《退休女性》时,曾以若干名退休女性为采访对象,记录她们退休后的工作与生活情况,继而发现女性的退休生活基本不存在问题。
岸本裕纪子的理由在于“女性仍在职场工作时,便不仅仅只面对工作,还需要处理家事和子女教育问题、探访美食与购物等,一般都是工作的同时协调时间。这一点与一心扑在工作上的男性有很大差异”。
尽管现代社会女性的工作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不能一概而论,但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基本赞同岸本女士的观点。
在我退休时,过去一同在分公司工作过的女同事也参加了退休送别会,她把当时我们同期的总务部的女同事也一起召集过来。
我突然发现,她们当中绝大多数都是在55岁左右就选择了退休,这一点与坚守工作岗位直到60岁的男性员工形成鲜明对比。
不仅如此,她们看上去生活得非常愉快,身体也很健朗,这一点也许正印证了岸本女士在书中所提及的,她们在工作之外还同时处理家事与子女教育问题,对于自己的兴趣爱好也没有放弃,不像男性员工那样在兴趣爱好面前工作优先,因此女性一般在退休后都可以自如应对。
但是,这并不表示女性员工的职场工作很轻松,事实上恰恰相反,由于工作的同时还要处理家务、子女教育等问题,女性的职场压力其实非常大。我在退休之后,由于在家时间增多,也开始承担了一些家务,发现确实不是易事。
不仅如此,职场是个以男性为主的工作场,因此女性身处其中或多或少会感受到违和与排他,职场中的人际关系,与其说是由工作性质和工作内容建构起来的,倒不如说是人与人之间心理上的牵绊。
在职场上经常可以听到:
“你想说的话,我全都知道。”
“真的吗?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每天都一起工作,当然知道啦。”
这样的对话实际上体现了职场男士之间心理上的归属感。究竟是否真的“知道要说什么”,其实也未必,但是这种心理上的职场关系,一般来说女性职员很难融入,当然她们也未必想要融入。
30年前,在我负责人事录用时,也是刚开始录用女性入职综合事务的时期,那个时候有很多优秀的女性前来应聘。但是,入职后进入以男性为主的工作场,女性往往会感到工作进展困难,尽管这样的局面随着时代的更迭有所改观,但是这层坚固的壁垒依然存在。
另一方面,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在2005年曾发布调查报告“Women and Men in OECD Countries”,其中有一项关于“社会孤独”的问题,主要调查问卷对象在工作之外的日常生活中,与友人及同僚一起参加体育俱乐部、教会、文化沙龙等活动的情况。调查结果如图所示。
在21个成员国的调查对象的回答中,日本男性回答“完全没有”“基本没有”的占16. 7% ,占比最多;居于第二位的是捷克男性,占比 9. 7%,大大低于日本男性。
上图为在社会集体中, 与友人或伙伴几乎没有, 或是完全没有交流者的占比
基于该调查数据,新闻记者奥田祥子在写作《男人的绝望》时,以四五十岁男性群体为中心进行访谈,指出“男性的孤独感愈发强烈,已经上升到社会孤立化的程度了”。
同时,社会学家水无田气流在著作《失去生存空间的男人和失去时间观念的女人》中指出,日本男性中显著的“孤立化危机”已经到达一个相当高的水平,其主要因素在于日本男性在工作之余很少参与社会活动。可见,奥田记者从“Women and Men in OECD Countries”调查报告中看到了日本男性在社会身份上的缺失,而社会学家水无田氏则将研究重点聚焦在日本男性的“孤立化危机”上。
对于日本男性愈发孤独或是孤立化的观点,我持反对态度。我认为,这张图的数据仅仅是以“工作之外的日常生活”为考察对象得出的结论。
日本男性在以公司为中心的组织内部会建构起非常严密的人际关系,这层关系包括与上司、与同僚,甚至与自己的部下。但是,在处理公司之外的人际关系时,却相对淡薄。从这层意义上来看,这应当就是水无田氏所指出的“孤立化危机”在退休后愈发显著的最大要因。
倘若是调动工作,或是自主创业,或是另立门户,都会在下一份工作中重新建立起新的人际关系,而退休则不然。一旦退休,无论是工作本身还是此前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都很有可能会在那一刻消失。因为退休并非一件由主观意志来决定的事。
退休之后,日本男性果真成了世界第一孤独者。
三、职业生涯与退休后的人生并无关联
我有位当研修会讲师的朋友,他曾担任某公司的研修指导,指导对象是公司当年即将步入50岁的职员,研修目的并非提升其业务素养,而是以50岁为节点反观过去、畅想未来,设想10年之后的工作与生活状况。从公司方面来看,也希望职员在50岁之后不减风采依旧干劲十足,尤其考虑到有的职员会延长雇用工作至65岁,所以借此提升职员士气是相当有必要的。有的公司甚至会在研修结束之后与员工进行个别面谈。
研修中有一个环节是以“60岁的自己”为主题,以五六人为一组进行自由讨论,这其中有相当有意思的一幕。
讨论之初,由公司的部长、副部长等位居高位的员工起头,以母公司与全国分公司的精英层或是有海外赴任经历的骨干力量为主导推进讨论。然而,当讨论进行到“60岁的自己”具体是何样这一话题时,5个小组中有2个组都是高中毕业后在当地工场工作的雇员发言更为踊跃,先前热烈讨论的部长们声音渐小,后半部分几乎听不到他们的发言。
这些高中毕业后在当地工场工作的雇员具体描述着他们想象中60岁之后自己的生活,而在母公司工作的精英们这个时候才察觉到60岁之后自己的无助。讨论的主导权也自然发生了更替。
当然,这里无法评价孰是孰非,两者无法比较,也无需比较,城市与地方的“退休后”生活本就是不同的。只是,这里可以明确地发现,即使工作时在公司位居高位,退休后也未必会如工作时那么光彩依旧,对工作的关注度越高,或许退休后的生活状况越是困窘。
听到朋友和我说起这段关于研修的话题时,我突然想到有位曾活跃于业余棒球活动的员工,他原本是想参加专业球队,无奈能力不及只能加入业余棒球队,退役之后便成了公司职员。
他坦言,“现在想来,当年没有能够进入专业球队是件幸事。”究其原因,专业选手18—22岁的阶段就进入专业球队,众星捧月,到手的收入也是多到普通人无法想象。但是,即便专业比赛时表现出色,其运动员时期也是有时限的,真正能留在棒球界成为教练的只是极少部分。很多前辈在退役之时,发现除棒球外自己对生活其他方面一所无知,这让他们非常痛苦。所以他认为“当时没能成为专业球员而是在公司工作确实是对的”。
我在这里并无意将母公司的精英层和地方工场的员工、职业棒球选手与业余选手放在一起讨论其待遇问题,我只想说,在棒球界也好、在职场也罢,那些成功人士昔日的荣光,是无论如何也带不到退役或是退休之后的,因此,实际上公司中的职位高低与退休后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直接关联。
年轻时能活跃在各自的领域,这本就是件非常可贵的事。但是,也有很多人在年轻时并没有受人关注,甚至在步入青壮年之后更是各种工作不如意,但是退休之后找到了人生目标,活得相当精彩。
真可谓人生下半场才是决胜局,一个好的人生结尾才意味着真正精彩的人生。
《退休后:50岁之后该如何生活和老去》 [日]楠木新著 丁瑞媛译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21年6月版